夕阳西下,村中追跑打闹的孩子被家人唤回去吃饭,四周安静下来。辞辞从包裹里取出干粮分给大家,胡饼和肉脯就着水咽了,吃完继续赶路。
前方就是邻近村子谈之色变的陈家村。
陈家村在前朝末年毁于瘟疫,荒芜了十来年,火灾过后一片成为焦土,当地人宁肯绕远路,也不肯主动去沾染晦气。
半倒塌的屋舍被某种带蔓疯长的植物紧紧束缚,当下它的叶子开始发黄发黑,枯萎又萧瑟。随处可见的荆棘牢牢地把持道路,荆条上开出浅黄的小花。酸枣结出一粒又一粒,哪一处都带刺。野月季肆意生长,花朵连带枝叶匍匐在地上……
此处重建怕是艰难。
十一十二取剑伐出一条路来。
“这个地方阴森森的。”天色晚了,视野昏暗,恼人的乌鸦叫个不停飞来飞去,辞辞提着裙子紧跟着,踏过杂草缩着脖子道。
被她身后的叶大人听去了,便问:“若我要你在此处将就一夜呢?”
“大人说话自然是最有分量的。”辞辞哪里敢有异议。她从来分不清楚这一位的正经话和玩笑话。
叶徊哑然失笑。
十二回过头来,笑着安慰她:“放心好了。不会叫你在此处过夜的。我们赶一赶路,到下一个村子投宿。”
辞辞瞬时松了口气,谢过十二,又转回来:“谢谢大人。”
叶徊觉得费解:“你为何总是对我说谢谢?”
“大人宽和,对我多有照顾,我当感激的。”辞辞眨眨眼睛。
叶徊收回目光:“不必见外。”
“谢谢大人。”
“嗯。”
这时候,天彻底黑了,乌鸦成群结队扑腾上了矮树。人从树下经过,它们便受惊似的掠向天空。夜枭停在枝头,只露出一对锐利的眼睛,那双眼睛攫住猎物,一击必杀。
月光没什么用处,十一十二擦亮火折子,在火光明灭中继续开路。
火光一起,前路逐渐变得清晰。
顺着火光望过去,前方有晃动的人影。
人影在移动。看身形,那应该是个女郎。
辞辞揉揉眼睛,虚虚指过去:“我,我没有看错吧。”她的声音带颤,因为想到了话本中常有的山中精魅。多数精魅都存着坏心,通常是先蛊惑人再害人……
“你没有看错。”叶徊出言稳住她,“别紧张,那是个活人。不必害怕。”
十一加快脚步,过去一探究竟。夜幕下孤身一人出现在这荒村里的,必定不寻常。
跟前这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红衣姑娘,难得没有起冲突,他顺利将人带来叶大人面前。
终于见到人,姑娘一改方才独行的冷静,垂着头哭哭啼啼,她发髻散乱,浑身上下都被荆棘划破,没一块好地方,好像还带着伤,费力才能站稳。
辞辞看着此情此景,觉得这像极了她从前客万柳园时的处境。不,比她在万柳园那日惨多了。
万柳园,万柳园……
辞辞猛地想起了眼前这人是谁。
“流珠姐姐?”她讶了一声,随即又捂住嘴巴。
“你是……”阮流珠抬起头,惊喜道,“慈儿妹妹!”又扫见一旁的叶徊,心下更安定了:“沈家大哥也在啊。”
叶徊原本纳罕辞辞跟这女子认识,如今听到这句沈家大哥,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他记起了,这是在万柳园的牵扯。
十一十二面面相觑,不明觉厉。
“这位,是,是……”辞辞挠挠头,看了叶大人一眼。叶大人将手负在身后,冲她微微点头。
辞辞便道:“这位是新任县尊,叶徊叶大人。”
阮流珠是个聪明人,没再多问,赶紧拜见过:“民女眼拙,大人恕罪。”
“无妨。”叶徊命她起身。
辞辞从包裹里取出件寻常穿的外衣递给阮小姐,又走过去扶她走这一段路。她身上软绵绵的,该是一路奔波耗尽了气力。
冷风呼啸而过,阮流珠裹紧衣裳,叹着气陈说自己的遭遇:“我前一阵子做错了事,父亲便将我送到了乡下庄子里,叫我好好反省……”
“我心中苦闷,便出来散散心,不料凭空出现一伙贼人将我掳走。”
“贼人将我和其他几个姑娘关在一起,稍后他们打晕了我,我醒来后就在这里,我……”
“他们对你做了什么?”叶大人打断她。
他这话问得极冒犯,辞辞听了眉心一跳。又想到这可能牵出一桩重大的案子,又觉得问清楚了才好。她没有做声,将手上的人扶得更加稳当。
阮流珠摇摇头:“没有。”
叶大人看着她,语气冷硬:“何时出门,何时被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