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枝巷赵家近来的大事便是家里儿子和葛家小娘子的婚事。辞辞在婚礼的前两日被叫回了家里。
今天白天外面暖和。
辞辞进门的时候,她伯母正在院中那块菜地里刨菊芋。菊芋这东西极有生命力,春时埋几块就能长出高高壮壮的一大片,到深秋顶头开黄色的小花,一拔底下藏一窝,再刨还能找见好多。洗净丢到咸菜坛子里或者炒了吃都成。
现在收回来正好,等过两日霜打下来叶子凋零就不成了。根上带出来的就能吃好久,往后吃一点儿刨一点儿,存在外头的不如藏在土里的新鲜。
辞辞喜欢切薄片炝油现拌了吃,这样做成的反倒不容易坏,比泡在咸菜水里的好保存,口感也更脆。边吃边渗透,越放越好吃。
赵家伯母抱了一捆快枯了的菊芋杆子往外丢,辞辞走过来帮忙,请她歇一歇。
她伯母拦了她:“别,你站着就好,我也不肯做了,回头叫俊生来弄。”她说着,真就将手头的物事儿随地放了,拍拍手从地里走出来。
这竟是个性情中人。辞辞见状笑了,又问:“俊生哥回来了吗?”
“快回来了吧。谁知道呢。”提起来她伯母就要发牢骚,“再不回来,这新郎倌儿让给别人做得了!”
辞辞没说话,返回去打了盆水给她伯母洗手。她伯母过来洗了手,牵她回屋里头到炉边坐了,隔着门喊她伯父烧水泡茶。
“怎么看着又瘦了?”
辞辞笑了笑,绝口不提从家里出来后病了一场,只道:“大约是天冷犯懒,懒得吃东西。”
“瞧你。”她伯母摇了摇头,“天冷才应该多吃,吃饱了浑身暖乎乎的,做什么都有干劲。”
“是。”
……
中午这顿辞辞下了面,拿肉片和芋头做的卤,还不忘调洋芋吃。收拾过又和她伯母坐在一起聊天,聊了俊生的亲事,顺其自然又来说她的。
“十年前住隔壁的乔家你还记得吗?”
“我记得的。”炉边暖和,还有瓜子磕。辞辞乐意陪她伯母追忆往昔,“他们家从前老送枣子给我们吃。乔家婶子泡的酒枣的味道我到现在都忘不了,又甜又糯,吃了会醉。”
看模样就知道她是真的馋人家的枣子。
“原来你都记得啊。”她伯母脸上的笑容更深了,“记得你乔家哥哥吗?他比你大两岁,叫伯言的。”
“这个我也记得!”辞辞想了想,肯定道,“我记得他爱读书,从来不跟巷子里的孩子一块玩,大人都爱夸他文雅有才。”
“有一次我把跳绳绑在门口那颗树上,另一头就绑着他,他捧着书坐凳子上替我撑了一下午。把我给美得呀……”
“你啊你……”赵家伯母搂着她哈哈大笑,不经意地提起正经事情,“那你觉得他怎么样啊?”
“他,怎么样?”辞辞觉得奇怪,“他们家早搬走了,大了我倒没再见过了。”
“他们家现在住在城西。”她伯母捉过她的手,“辞辞啊,你想见一见他吗?”
乔伯言也是因着三年孝期耽搁了婚事。赵家伯母去瞧过,这孩子为人不错,有学问又肯上进。最要紧的是他对辞辞有意,早先就曾托过媒人。
话都说到了这个份上,辞辞再反应不过来也就太迟钝了。这其实是男女之间相看的意思。明白了这一层意思,她便低着头不肯继续往后说了。
赵家伯母一时搞不清楚她是害羞了还是不情愿了,只能巴巴地等着她重新表态。
辞辞没叫她失望,别扭了一会儿又重新钻回她伯母怀里:“伯母,我有喜欢的人了。”她这话说得极小声,蚊子哼一样,但足够叫人听真切了。
“你说,有喜欢的人了?”她伯母愣了愣,随即又笑,声音激动地带颤,“这,这是好事啊!”
“哪家的孩子?家住哪一块?和你差几岁?我问你,他也喜欢你么……”她又哭又笑,极欣慰地问出一连串的问题。
这一连串的问题辞辞实在不知道该从何答起。
这时外间忽然传出一阵什么东西破碎的声音。这突兀的动静简直像是辞辞的救星。
“什么声音?”辞辞想起身出去看看。
她伯母按住她:“不用说,是巷子里那条臭猫,小畜生一定又打碎我一只花盆。”
“辞辞,老实答我的话。”她严肃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