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容妤早些日子便唤人将招聘乐师的告示贴满了城中各个角落,由着那契约书上写着资金都由公孙砚出,陆容妤便豪气开出了丰厚薪资,自然便吸引了不少人来。
半日等不来人,人群中逐渐开始小声议论这茶楼老板架子可真大,如此将人忽悠来还晾着人,正说着,茶楼大门便开了,阿虎和掌柜一左一右站在门边,掌柜的手中还拿了一份名单,“第一位,周子明。”
陆容妤翘脚倚在雅座上,身后两个面无表情的小厮负手而立,面带煞气,顿时将陆容妤的威风提升了一个档。
人群走出一道壮硕身影,“在下周子明,来自华府乐楼,擅擂鼓,曾在林老爷、张老爷家中表演过。”
陆hr挑剔地眯起眼。啧,这一身臊子肉,一看就养不起。
陆hr摆了摆手,冷漠:“回去等通知吧。下一个。”
掌柜的划掉第一个名字,抬眼,“下一个,叶俊伯。”
“在,在。”一道瘦削身影从人群后挤出来,这男人面色枯黄,双唇苍白,“在下叶俊仁,师从南山二胡仙人。这是在下太爷爷留下的二胡,只待着我传承了他的衣钵,日后好去见他。”
才说完,这男人就剧烈地掩嘴咳嗽,咯了一大滩血。
陆hr皱起脸,“您还是回家好生休养吧……下一个。”
“在下庄伟,师从乐华府。”
“在下……”
……
一个上午将将要过去,一个人没面上,掌柜的倒是划了一堆横线,眼见一张纸只剩了最后一人的名字。
阿虎蹙眉,“小姐眼光这么挑剔,今日怕是一个都看不上了。”
采兰替陆容妤说话,“小姐那是对茶楼严格,要选便要选琴艺最高超的。”
“不啊。”陆容妤回过头,正色:“我看脸的。”
……
说时,最后一道身影踏步进来,少年声音还留着些许青涩,“在下谢之宣……”
陆容妤掀了掀眼皮子,瞬时坐直。
面前是个约莫十七八岁的少年,不同于其他乐师的长袍,他只穿着粗布短衫,却难以挡住面上清秀。
少年一双微垂的荔枝眼局促地盯着地面,“我、我什么乐器都会,我师承……”少年难为情地掐了掐掌心,局促道,“师承……城郊刘师傅。”
“城郊刘师傅?!”后头乐师阴阳怪气地发出讥讽笑声,“我记得城郊破庙里,只有个姓刘的卖唱瞎子哈哈哈”
人群顿时爆发出嗤笑,笑这人痴心妄想,一个野路子出家的,也敢和他们出自正经乐府的人比。
在身后的嘲笑声中少年很快涨红了脸,却是无话可辩驳,下唇被咬出了些许血色,“我……师傅虽靠卖唱为生,可吹奏琴艺并不输何人。”
人群又是一阵哄然大笑,“老乞丐也想和我们正统乐府比,真是大言不惭。”
陆容妤却丝毫不受外头嘈杂影响,欣然起身,“就你了!”
茶楼安静了片刻,又起轰然不满声,连那少年也呆滞了好一会,随即怔怔抬起头,不可思议,“我?”
连采兰都皱了眉上来扯了扯陆容妤,“小姐,今日来的多数都比这公子年长,小姐如此果断,恐怕难以服众……”
陆容妤从桌后绕到前头,毫不遮掩眼中光亮,“不是,你看看这小乐师的脸蛋,这还不够能打吗?!”
话音落下,茶楼外其他乐师顿时哗然,
“原来看的是脸,早说我就不来了。”
“哎,我就说嘛,这小白脸说不定连谱都吹不响呢!啧,看来还是脸好用。”
“啧,指不定人在床|上卖|力呢,嘿嘿嘿……”
声声议论似尖刀短刃,少年短袖下双掌攥得发白,面上涨得通红。
陆容妤昨儿熬了个通宵,这会眼睛都快合上了,便也没有看出面前少年的窘迫境遇,只大大咧咧地拍了拍他的肩,“明日带着乐器来……不带也行,人来就行!”
人群议论更甚,刀刀入耳。
谢之宣杵在原地,任人如何嘲笑也没有露出丝毫恼意。只在见着陆容妤要走时鼓起勇气唤了声,“小姐……小姐可要先听听,再做决定?”
陆容妤熬了一宿,这会阳光暖暖浑身乏力,便笑着摆了摆手,“不啦,困。”
一时间,窘迫丢人似万千蚂蚁爬遍了那少年单薄的后背。
谢之宣失落地捏了捏掌心,最终没有说什么,只黯黯垂了眼,提起脚边的小破背包准备离开。
忽闻身后一道浑厚之声,“阁下且慢,还是先演奏一曲吧。”
“啊?”
“啊?”陆容妤才要踏上楼梯,回身遍见着这不知从何处出现的公孙砚,蹙眉,“不用了吧,他可以的。”
“空心瓜。”公孙砚抿唇,大步上前,直接拎了陆容妤后领,将人提着放回了方才的位置上。
那少年得了公孙砚这话,似从火刑之上得到了释放令一般,那黯淡的荔枝眸瞬间流露出了明亮光彩,他马上回了身,从小破布包里小心翼翼地提出了保养崭新的乐器。
陆容妤迷瞪着眼,这是……
满场不屑质疑之声中,少年从容不迫地举起手中乐器,吸气,呼气——
奇异强势的乐声破空而出,清脆响亮、中气十足。
一声震开了萝江波纹,二声震掉了梁上新木木屑,三声震得全场失声泪目。
陆容妤的耳旁惊起这声音时,那困顿的眼皮子瞬时绽开,这个人差点被送走。
谢之宣拿出背包中的乐器时,公孙砚便察觉到了时态不对,第一声起,他的身子也颤了颤,指节似乎都被那唢呐声震得瑟缩。
而方才还怯生生的少年自拿起了手中唢呐,便陶醉地闭上了眼,面上神色焕发出了难以想象的光彩。
一曲罢。
满场鸦雀无声。
陆容妤瘫在椅子上,半个身子好似已经入了土。
“你这是吹了个……”
谢之宣放下乐器,眼底光彩明亮得吓人,“回小姐,是唢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