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试在诗试之后的第三天举办。
翌日醒时,陆彦疏便再恢复了往常没心没肺的模样,脸上再难见到昨夜晚上那般怅然颓丧的神思。
一早,陆容妤就拉了陆彦疏到茶楼练习手感。
三楼东屋,一室亮堂。陆容妤趴在陆彦疏耳朵边疯狂输出彩虹屁:
“天呐,哥哥笔下的是什么人间蜜豆,生得真叫一个沉鱼落雁闭月羞好,瞧她一笑我都要将心肝肝掏出来了,哥哥太厉害了呜呜,哥哥……”
“妹妹。”陆彦疏偏过脸,缓缓:“哥哥才勾了个背影。”
陆容妤缩回爪子,两只小指头轻轻推了下陆彦疏的宽肩,“哥哥谦虚呢,哥哥的手是天神落的吻,哥哥的笔是天神天神赐的光,哥哥是全天下最厉害的画师呢!”
陆彦疏被她逗得肩头一颤一颤的,他抬手点了点陆容妤的鼻头,“我的好妹妹啊,你可真是个奇女子。”
陆容妤咧嘴乖笑,便把这话当作夸赞了。
“噢,对了。”陆容妤回头望向谢之宣,笑吟吟唤,“小之宣,昨儿给你的谱子学会了吗?”
陆彦疏笔尖一划,眉稍抽了下,“小之宣……这名字?”
窗边少年腾的一下红了脸。
“不然呢?”陆容妤从榻子上跃了下来,走上前去,“他胆子很小,我怕直呼名字会吓到他,所以还是如此喊显得亲切些。”
谢之宣红着脸低头,“小姐还是喊我谢之宣便好了。”
陆容妤转着眼珠子想了想,点头答应了,又问,“那我昨日哼的那曲子你可会吹了?”
“嗯,我应该会了。”
谢之宣自乐谱架子后取出了他的杀伤力武器。
“等等等等……”陆容妤弹开,一溜烟蹿出了屋子往楼下跑,“数十下,十下后再开始吹。”
谢之宣乖巧地点了点头。
“十、九、八……”
陆彦疏方才沉浸在勾线中未注意听这二人说了什么,他不明就里地抬起头,目光凝固在谢之宣手中隐隐闪着锐光的利器上。
“等等,你要做什么……”
然而谢之宣已经进入了准备释放自我的狂热状态,暂时听不到声音。
“三、二、一……”
吸气、呼气、吸气——
震耳欲聋的唢呐声在这宁静的午后,以强势的、不由分说的姿态划破了整片萝江的上空——
好运来祝你好运来!
好运带来了喜和爱!!
好运来——我们好运来!!!!
……
陆容妤掩着耳朵躲在后厨的灶台后,心满意足,嘴里跟着唢呐声哼唱:“好运来~我们好运来……”
良久,催人泪下的唢呐声终于停下,陆容妤神采焕发地从傻眼的小厮之中穿过回到三楼——“哥哥,哥哥你怎么了?!!”
“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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画试这日,雨过天晴,天空似被水墨刷洗过一般,澄澈无云。
经历了昨日振奋人心的精神洗礼,这会陆彦疏走上台时,面上显然展示出了以往从未有过的从容、淡定、胜券在握。
台子依然设在那日陆容妤比试之处,经过了两日的蓄势,今日来围观的人较那日更多了一倍不止。今日台上有不少人都是名门世家出来的公子哥,台下坐着的人也大有来头。
陆付便是其中一个。
“哟,陆老爷来了,往日这场合可是难得见着您啊!”
“呵呵。”陆付冷着脸都不愿搭理他们的奚落。
陆彦疏知道陆付在下方,但他并未与他对视,只将视线望向了不远处的槐树。
陆容妤站在槐树下,仍扮作了那日俊俏小公子的模样。前头的人影绰绰,挡住了她的视线,她便只能按着谢之宣的肩膀一跳一跳地跃起来看陆彦疏,好不吃力。
谢之宣捏着掌心,并不太习惯和女子靠得近,一时有些局促不安。
不远处窗扉之中,男人这次掩饰都不掩饰,双眸直直只望着窗外。
尹九看看他,又低下头继续翻书,再看看他,再低下头翻书。犹豫了许久,尹九开口,“大人不然就去寻他们吧,这些卷宗属下——”
话音止住,抬起头,屋子里哪儿还有人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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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哥看起来好淡定啊,他肯定很有把握。”陆容妤喃喃。
谢之宣回过头,抿唇轻笑道:“陆公子画工超群,定能一举夺魁的。”
“咦,你不是没看过哥哥的画么?难道你……”
谢之宣的脸腾的一下又红了,他迅速回了头,如何也不说话了。
陆容妤按着他的肩再跃了起来,一边向他描述台上画面,“哥哥左边是个白胡子老头,右边是个黑胡子老头……”
“哥哥后面那个不是老头了,但瞧着也年纪不轻了……”陆容妤喘了一口气,“怎么人这么多啊,累死我了。”
“这样呢?”耳后不知何时突然贴近一道热气,男人的嗓音低沉,却并不压迫。
话音刚落,陆容妤的腰迹便落上了一片灼热,紧接着视线迅速变化,她张了嘴,一声惊呼还未落下,人已经稳稳当当地落在了槐树低垂下的粗壮枝桠上了。
“孙砚?”陆容妤坐在枝桠上,惊喜低头道,“你也来了,我还以为你不来呢!”
“嗯哼。”
公孙砚抱着胳膊虚靠在树干前,低低语调从嗓音溢出,以示回应。
谢之宣见着两人并不怎么避讳的动作,大吃一惊,又了然地挪了脚回过头,专注地盯着前头人的背影。
哐——
锣鼓敲响,比赛开始,仍旧是那日的考官拿着比试题目上了台。
季长明慢条斯理地解开手中卷轴,一边朗声道,“在下翻阅了往年比试命题,其中几乎全是比试画景、画物,可从未有过画人的先例,故而,本次比试的题目为——”
卷轴摊开,遒劲大字赫然展示:
【美人】
题目一出,满场哗然。
人人面上的神色不尽相同,台下的普通民间看客面上欣喜,美人嘛,谁不爱看?
而那些托了人脉将家中公子送去比试的商官则面露愁绪,台上的不少选手也抓耳挠腮、愁容不展,他们钻研了往年各个命题,几乎都是围绕着景色展开的,谁知这新来的考官偏要另辟蹊径。
一时间,一道道不善的目光都投向了那出题的季长明,季长明则处变不惊地弯着嘴角,笑意盈盈地对回目光,丝毫不惧。
突如其来的题目打得全场措手不及,而论这场变故之中最大的赢家,莫过于陆彦疏了。
“这……”陆容妤睁大了眼,悠闲晃悠的小腿都停了下来,“该不会是父亲偷偷买通了考官,让他给哥哥定制题目吧……”
“放心。”公孙砚在树下应道,“那季长明野心大得很,想贿赂他,陆老爷还不够有钱。”
陆容妤狐疑,“你怎么这么了解?”
公孙砚没有回答她,直接扯开话题,“昨日下午,陆彦疏去见了王诗韵。”
陆容妤一愣,莫名其妙道,“王家小姐?”
公孙砚抬起头,提醒她,“那日在望江茶楼……”
“噢噢噢,是她呀!我哥的旧情人,怎么了?”
“陆彦疏身后那人——”公孙砚朝台上方向移了移脑袋,“那个就是王诗韵即将嫁去的郭世贾。”
“郭……”陆容妤喃喃,很快恍然,面上笑意消失,“所以,她昨日是特地去搞哥哥心态,好给她的未婚夫造势?!”
公孙砚微微颔首,肯定了她的回答。
“我说呢,陆彦疏怎么会无缘无故地发神经,原来是有人在捣鬼!”话锋止住,陆容妤晃了晃脚尖,讨好道,“还是砚哥哥厉害呢,这都能查到。”
“小空心瓜,讨好人时惯会说好听的。”公孙砚这次的语调不若以往奚落,又似夹杂了淡淡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