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刺史府中,徐郢正焦头烂额的在账房里,揣着手踱步,师爷噼里啪啦的打着算盘,算一把眉头皱一番,气场弱一层,明明是春寒冻阳的日子,豆大的汗滴却不要命的低落,滴在账本上又被潦草擦去,算到最后他几乎是没有气息了。
“大人,我算出来了。”
“如何?”
“如果归降苏大人,今年增收粮食,每亩地两分三厘七毫,按照水田旱地三七分比,那么我们整个雍州,下月要缴纳十万七千四百五十担粮。且不算其他的东西。”
徐郢几乎要昏厥过去:“苏胥他想的美,原来先帝在位时候,每亩地不过两分左右,天灾人祸时候降为半分,他一上来就狮子大开口,雍州焉能有这样多存粮?我上哪里偷这些东西?”
还没送走荣凤卿那个冤孽,苏胥又派人带了信给他,意为安抚,说了许多漂亮话,到底就是说,今年想办法给我增收粮食,下个月交不上去拿你是问。他哪里去弄这么多东西
“师爷,你说我这如何是好啊?”徐郢是真的急了。
“用百姓的救命粮,换您一个升官发财的机会,您自己掂量。今年战乱收成本来就不好,我们还要抚恤那些战争中流离失所的人民。官仓中实在没有粮了。”师爷口气也很硬。
“苏胥,苏胥!去你的摄政王。”徐郢急的跳脚,使者还等着他回信呢。
“先别急大人,我觉得现在我们不妨探探镇西王口风。”
“你的意思?”
“摄政王缘何要粮,其心昭昭啊,不就是为了储备军粮吗,他储备军粮为的哪一个?不就是打镇西王吗,大人,这事情远远比我们想的严重,一失足成千古恨啊,良禽择木而栖,现在是咱们挑树梢的时候了。”
徐郢沉默了片刻,负手而立面色凝重。
目前局势看,苏胥独占天下,荣凤卿只是割据一方的青州王,除了十万兵马,很难有实力与苏胥抗衡,其他州基本都听的苏胥号令,几乎没有人看好荣凤卿,甚至都以为荣凤卿也是苏胥的人。
要跟苏胥,就必须得拿出这些诚意,也就是老百姓的救命粮,十万七千四百五十担粮从哪里来的?就是从百姓的碗里扣锅里刮田里抢。抢是抢的出来的,但是只怕抢到这些,青州又多了千百条饿死鬼。
跟荣凤卿…虽然他战场得意,但是实在不是什好人,一个妖祟为祸四方啊。怎么可能成功?
他纳闷时候,叹口气和师爷掩住门出去,两个人被带着梅花香气的寒风一吹,惊了汗,一个个抖擞起来,呼口气就散成白雾,两个人沿着墙角走着,看屋檐下冰凌滴落的水滴,静悄悄的化在青苔里。
忽然有顽童路过,嘻嘻哈哈的唱着莲花落的调儿,咿咿呀呀的声音颇为悦耳。
徐郢不经意听了一耳朵,忽然浑身一僵,快步扫开积雪,走出院子,看见几个孩儿骑着木马儿在街上跑,你一言我一语的念着歌儿。
“向何处?何方吉祥?尔玉降处,弓戟不张。
向何处?何方吉祥?尔玉降处,有凤来翔。”
“兀那孩童,过来。”徐郢只觉得奇怪,对着那些孩子挥挥手,孩子们看见他拔腿就跑,徐郢觉得很伤心,他那么难看吗?
“乖娃娃们,这里有糖吃啊,过来哎,乖。”师爷知晓事,从怀里掏出几块纸包着的糖来,徐郢一脸诧异:“为什么你兜里有糖?”
“我喜欢不行吗?”师爷懒得理会刺史大人,自顾自的拿糖诱惑那些孩子,孩子们看见徐郢的官服,犹豫着不敢上前,徐郢拿眼睛一瞪,孩子们吓的转身又要跑。
“大人,麻烦您那儿歇息去。”师爷给徐郢一个您哪儿凉快哪儿去的眼神,徐郢悻悻而去,孩子们一看官老爷跑了,个个围过去,看着糖眼睛发直。
师爷细细的盘问了几句,把糖送给他们,放孩子们走了,他面色不定,徐郢好奇凑过来:“他们唱的是什么意思?”
“是这几天坊间流传开的歌谣,大概是城西那边的,尔玉降处,弓戟不张。尔玉降处,有凤来翔。这到底是什么?”两个人面面相觑许久,因为孩子们唱的不怎么清楚,他们也难以断的意思。
“大人,镇西王请你过去一叙。”忽然有侍从匆匆跑来,徐郢和师爷相视一眼,眼里都是凝重。
*
“坐啊,别拘束。”
荣凤卿笑眯眯的看着来人,他立在窗前修身玉立宛如青竹,一根素玉簪挽住万千白发,恍惚琼宫仙人,手里握着一本书,冲淡了几分战场煞气,倒平添几分斯文儒雅,亲和近人。
徐郢默默的坐下了,师爷好心的看着荣凤卿手里书卷,咽口口水:“那个,王爷,您书卷…”
“怎么了?”荣凤卿抬眸看他。
“拿反了。”
空气忽然沉默了下去,荣凤卿把书卷藏在身后,面色依旧云淡风轻,徐郢死命的掐着师爷的胳膊,一脸你找死的表情看着他,师爷被看的发毛,也沉默了。
“小吏实在无礼,该死该死,还请王爷恕罪,敢问王爷唤下官何事?”
“我要回青州了,奈何青州现在青黄不接,军饷不足…”荣凤卿低笑一声。
“要粮没有的,王爷。”师爷直截了当。
徐郢咳嗽一声,怒目看着师爷,荣凤卿还没开口就被人拒绝了,倒是诧异的一笑:“师爷倒是爽朗人,直来直去的,好性子。”
“要不怎么当了这么多年师爷不能升官呢,”徐郢汗都要再来一遍了。
“不过师爷想多了,本王是来借粮的,有借有还,绝不欠债。”
“敢问王爷借多少?”徐郢小心翼翼开口。
“你放心,不会借你们十“你放心,不会借你们十万七千四百五十担粮的,”荣凤卿倚着墙面看鸟儿栖息在枝头,面露微笑:“我就借个零头,七千担罢了。”
徐郢心里一惊,冷汗不自觉的下来了,他看了师爷一眼,师爷眼神也深沉下来,荣凤卿如何得知这个数字的?他们才算完!并没有告诉任何一个人,难道荣凤卿的人一直在监视着他们?
那他们聊天内容,岂不是全被知道了?
“刺史大人?”荣凤卿看他没反应,又喊一遍。
“这…自然是好的,但是我们没有存粮了啊王爷。”
“有粮食给苏胥,没粮食给我?”荣凤卿笑意透着些许薄凉,他一步步逼近徐郢,声音森寒下来:“本王不远千里而来,带兵给你守城,我青州兵马三日大退狼廷一万兵马,我军中死二百七十三,伤四百九十八。缺胳断腿者无数,我为的是哪个?”
“为雍州百姓!王爷恕罪!”徐郢赶紧下跪。
“真当本王是白救人的工具吗?呼之即来挥之即去?本王的荣家军是你豢养的狗吗!”
“下官不敢!王爷息怒!”
荣凤卿走到他跪下的地方,压抑着怒气:“苏胥要你十万七千四百五十担粮,你连城奉上,我代替那些伤亡将士的家人要你千担,你推三阻四,徐郢,养狗捕猎你尚且要费粮,我军队出生入死替你保卫全城,在你眼里狗都不如?”
剑出鞘的声音倏然响起,青锋剑泛着寒光直逼徐郢项上人头,荣凤卿是真的动了杀心,徐郢感受到那杀气,吓的三魂去了七魄,赶紧低头求饶:“王爷,王爷,我给就是!全部给您奉上!都给您!”
荣凤卿一言不发,徐郢又连求几下,他还是纹丝不动,显然没有满意。
徐郢不知所措起来,旁边的师爷极为冷静,拉住了徐郢的胳臂,磕头道:“王爷放心,整个雍州感念王爷恩德,王爷所求必全部奉上,救城之恩犹如再造,雍州即是青州附庸,以王爷为尊,拥王爷为王!”
徐郢如梦初醒,王爷是要逼着他站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