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席被匆匆卷起,扔到了御沟里。
苏裴之静静的感受着深夜的凉气,双手麻木已经不疼了,御沟里堆积的淤泥渗进草席缝隙里,他犹如沉沙,慢慢的陷进去。
淤泥都带着清新的气息。
他艰难的爬了出来,扶着墙站定身子,愣住了。
这是苏胥居住宫殿的后花园。
他瞧见前面隐隐约约有灯光,就摸索着向前,脚步一深一浅的在草地里蹒跚着,他想去看看父亲的灵位。
“姑姑,这门锁了没?”
“锁好了,您放心吧。”
门口打更巡逻的小太监和宫女打过招呼,脚步渐渐远了。苏裴之喘着气背靠在铁门上,铁门发出沉闷而急促的声响。
他脊背一凉。
“今儿的风恼人的很,吹的门直咋呼,你可别惊扰了皇上啊。”
宫女回头,嘀咕一句便走远了。
苏裴之呼吸更重了,他紧紧捏着铁门门栓处。
皇上?
苏裴琛已经登基做了皇上?莫非他还住在父亲的宫殿里面?
苏裴之闭上眼,自侧门走了,苏胥的宫殿他最是熟悉,因为夜里苏胥经常召他前来,在月下畅谈国家大事。
一路上他一个人都没有碰见,径直走到了寝宫里。寝宫一股兰桂芬芳,还烧着暖香,春意融融,丝毫没有悲戚气息。
床下放着一双鞋,花团锦绣,还绣着长生的灵芝仙花。
这就是他的弟弟,杀死了亲生父亲后还能高枕无忧的弟弟。
苏裴之胸膛里有一股莫名的悲愤在燃烧,那是他最后的热了。
灯火摇曳中,他的影子渐渐近了,照在明黄色帐帘上,明黄色的流苏勾住他脚步,恰似春光流转,不放人归。
影子飘过静静燃烟的香炉,划过紧闭窗棂,终于映了昏黄的墙面上,然后影子顿住了,黑团团一片,似乎在摸索着什么,然后积蓄着什么力量。
尖刀模样的黑影颤悠悠的从黑暗人影里挣脱出来。
然后那黑影一瞬间沉下去,彻底消失了。
墙上,一瞬间飚上血雨花。
“啊!”
刀落地的声音和惨叫同时响起,苏裴之一把拉开帷帘,满脸泪痕的俯身下去:
“裴琛,哥哥对不起你……”
“你”这个字的尾音,被腰斩一般断了。
苏裴之的泪一瞬间停了,他满脸溅着鲜血,看着床上那张苍老而熟悉的脸。
苏胥也瞪大着眼睛看他。
墙上的影子,不知道什么时候滑落了,溅在墙上的鲜血悄悄的滴落,犹如雨天时候错落屋檐下的水串儿。
美极了。
*
“苏裴之杀了皇上!”
小太监听见声音赶来,连滚带爬的离开,此时快要还没上朝,很多大臣听见动静,顾不得一切的赶到后宫,一时间宫中大乱。
“顾相!顾相!”
顾廷一身官袍,威严无双,快步走在人群前面,一路发号施令:“调御林军,围住禁城四周,谁敢走漏消息半点,杀无赦!”
他率先打开宫门,停住了。
苏裴之抱着苏胥的尸体,站在最高的阶上。泥和着血浓浓稠稠的在绞在衣角,被夜风吹溅到地上,又溅出一团肮脏血腥。
他长发凌乱,衣衫褴褛肮脏,血淋满了他的脸,只看见黑洞洞两只眼睛,无神的盯着来人。
“快放下皇上!”
“逆子,杀父弑父!还不放下皇上,投降!”
“大殿下!”
顾廷率先向前一步,苏裴之看见他,仿佛看见了什么骇人的东西,嘴里支支吾吾的仿佛想说着什么,出口的却只有流不尽的血。
“顾相,这等十恶不赦的恶人!何能配叫殿下!”
“乱箭射死吧!”
“凌迟吧!”
顾廷一个眼神扫过去,大家纷纷噤声。他抿着嘴,面色冷峻的大步逼近苏裴之。
苏裴之步步退后,泪不住的流,低落下来时候已经成了血泪。
终于,他大叫一声,抱着苏胥尸体扑进了宫殿。
“你们在门口看着!我进去,防止他辱伤先皇尸骸!”顾廷脚步匆匆,跑进了宫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