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梓成了暴躁太子的贴身宫女。
太子身边没什么大宫女的说法,所谓一等宫女也换来换去的。这位大爷看谁顺眼,说不定就直接隔空指个扫地宫女近前伺候。唯一常伴身边的,就是杨公公,以及杨公公手下的小徒弟钱公公。
岑梓被宫内老人带着紧急特训了几日,就立马上岗上位。想到特训嬷嬷嫌弃的看她如看死人的眼神,岑梓特别想拉着这位训到她差点褪层皮的老大妈的手,求她以不及格为名再把她留几日。
可哪怕她贡献出了手里的胭脂,把这里罕见的已经算上品的护手霜装进瓷罐贿赂,老大妈也丑拒,死活不肯再教,连实践都不想在一边指点,直接拍拍屁股走人。
被换下来的宫女如释重负,看着岑梓的眼睛里有星辰大海,宛如再生父母。握着她的手珍而重之地道了声保重,而后潇洒离去。
岑梓伤心地在自己的小房间里啃着猪肉脯,感觉这难得的美味都不香了。
太子宫中大约是唯一一个姬妾成群却相处和谐的地方,没有其他缘由,只是他大爷烦起来,管你谁对谁错,谁使了小心眼谁被冤枉了,全部一棍打死。
久而久之,这些女眷们就都佛系了。除了太子妃地位稳固,偶尔拈酸吃醋,其余人关系贼好,哪怕有看不顺眼的,大不了不来往便是。
皇帝对此赞赏不已,还夸赞太子御下有术。
岑梓:呵呵。
但也正因为相信自己人对他的衷心,亦或者惧怕,太子平日在自己的地方说话毫无顾忌。
“太子殿下,今日芙欣公主出宫去夏府拜访,不过人未至夏府,回来时心情有些抑郁,厨房送去的饭菜也未曾动。”
岑梓研磨的手稳如泰山,心中却如同起了滔天巨浪。
她没想到这位太子并不只是表现出来的那么暴躁凶残,而是有实打实的本事,宫内外都有眼线,任何风吹草动皆在掌控,一时担忧自己去过天牢的事情会被发现。
太子的回答让岑梓稍稍放下了心。
“许是又溜出宫去玩耍,听了哪家的说书感性落泪了,不必管她。”
恩,看起来宫外的势力也并没有太过夸张,这位大爷对芙欣公主也并无堤防。
也是,两人同为皇族,芙欣又是女儿身,几位皇子中与他关系最为亲近,可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除非脑子残了,不会想去做什么害他的事情。而皇族子弟,重教育,芙欣看着单纯不知世事,却并非不懂道理,也不可能拖他什么后腿。
要是太子知道芙欣公主对一个叛贼一见钟情,不知道会不会呕出一口老血。
“那些奴隶安排地如何?那五人选了谁?”
“回殿下,分别是张相、温大人、赵大人、曾将军和江大人。”
太子嗤笑:“蠢不可及,我还以为他们会抱团选一个,好歹能搭个伙呢。”
“太子觉得其中会否有……”
“想必是给日前围场一幕吓怕了,尽挑些‘仁善者’,却不知里面有披着羊皮的狼。不过以防万一,派人盯着些这几个人,看看有谁看见那位表现出了异样。”太子眸光冷然,“一旦发现,立刻将人捉拿抄家。”
“是。”
岑梓为太子的细心谨慎感到害怕,但总算得知顾璆鸣暂时摆脱生命危险,心下稍稍松了口气。
很快她就来不及担心别人了。
太子写下一副龙飞凤舞的字,含笑看向岑梓:“阿梓,来,你觉得孤这幅字如何?”
“顺我者昌,逆我者亡。”四个大字力透纸背,唯我独尊。字如其人,也显示出了太子的张狂霸气和我行我素。
岑梓微微张口,脑子里回想起牧言临的质问——
“你竟识字?”
顿时心中一凛,转了词句:“奴婢看不懂,不过瞧太子胸有成竹意气风发,写字一气呵成如有神助,想必是极好的。”
“哦?”太子审视,“孤瞧你说话颇有几分文采,还以为你识字,可惜了。”
岑梓假笑:“公主爱文且仁善,哪怕奴婢是个不起眼的小宫女,受周围宫婢的影响,也算熏陶了些。只宫人不识字乃是规矩,不敢僭越。”
“芙欣宫中说话的确带几分文人色彩。不像孤这里,一群榆木疙瘩,改明儿孤倒是可以再去讨要些人来。”
岑梓:“……”对不起了勉强算同事的兄弟姐妹们。
太子对和岑梓聊天这事起了兴致,他姬妾如云,环肥燕瘦尽有,还真不缺那么一个两个。倒是有个逗趣的在跟前日日见着,滋味别同一般。
这位开心了,日常被各种危险问题环绕的岑梓就不开心了,脑细胞死了无数,特别闹心。
好在这样的日子没能持续太久。
天牢被劫了。
颉王一行人尽皆不见,囚牢里的囚犯也都逃了泰半。侍卫或死或不知所踪,距离天牢最近的宣诚门大开,谁都不知道这些人有多少逃出了宫,又有多少混进了宫里。
这绝不是一个两个人能造成的情况,也绝对不是全然由外界杀进可能出现的事态。
里应外合。
瞬间联想到此事的太子尚来不及震怒,就被同样勃然大怒的皇帝紧急召唤,众随侍的宫人暂时逃离一死,瑟瑟发抖,心中惶恐。
岑梓这倒霉催的,还得跟随陪伴,总感觉自己项上人头岌岌可危。
天牢守卫说不上多,可附近的巡逻一波接着一波,非常严密。岑梓也算是亲眼见过的。要想无声无息地造成这样宫门大开、天牢破防的情况,侍卫中肯定隐藏了叛军的人手。除此之外,出宫办差的宫人中也有奸细,这才方便内外联合,一击即中。
啧,太子的眼线遍布宫内外,实际上对方也把这里盯成了个筛子嘛!
那颉王被擒就值得深思了。
岑梓稍想想,就明白了。
嗐,结果到头来,这不就是一场奸细战吗?!这是给人反败为胜了啊。
叛军一方还有人没能被逮到,逍遥法外,所以皇位上那位留着颉王等着人劫狱。谁知道天罗地网布好了,这网没织好出了漏洞。
精彩精彩,就是她这条小命有点悬。不知道她见过的狱卒有没有跑掉,要是正好没轮上值,叭叭的把她见过牧言临的事给供出来可怎么办啊?
这种见钱眼开的主儿,嘴巴可是不把门的。
钱公公年纪轻,这两天和岑梓也算相处了点感情,见她愁眉不展,轻声劝道:“姑娘莫慌,太子近日对你喜爱的紧,只要太子发怒时别出什么差错,不会有事的。”
岑梓强颜欢笑:“多谢钱公公指点,我会当心的。”
她这不是知道自己经不起追究才慌的嘛。
不过想必皇帝和太子也没工夫去细查这些事了。逃狱成功的颉王趁热打铁,打定主意想趁着宫里反应不及来波反杀。
就岑梓和随行太监宫女等待的这会儿,匆匆跑进去了一个浑身带血的士兵。
“急奏,陛下,奴隶营被攻破,数千奴隶尽数逃逸!”
不多时,又有一人急急而来。
“急奏,陛下,京外西北京师大营叛乱,由颉王带领,已杀至城门下。京城守卫将领林大人正在顽强抵抗。但对方有备而来,恐无法坚持多久。”
岑梓与吃惊的钱公公对视一眼,两人从对方眼里看到了同样的惊诧和慌张。
杨公公站立如松,淡定地掀了下眼皮:“慌什么,别想些有的没的,让上头那位瞧见了,先把你们给宰了。”
两人:“……”好的,这波凉水浇得痛快,冷静了。
两位传信使纷纷进入,短短时间,殿内来来去去,不知道下了多少紧急命令。
不到半柱香,又来一人。
“陛下!曾将军、温大人携十三位大人,领着家兵和奴隶已杀向城门,城门即将告破!”
殿内传来一声愤怒的咆哮,这回,饶是淡定如老翁的杨公公都忍不住脸皮微微颤抖。
钱公公苦着脸问:“师父,我冷静不了了。”
杨公公强自镇定:“宫内除了宫廷守卫,还有禁卫军。便是宫廷守卫脆弱不堪,禁卫军却是百里挑一的好手。郊外还有御林军驻守,颉王没那么容易攻进皇城。他才刚刚越狱,行动又快又急,纰漏之处颇多,讲究的就是速攻。只要拦住他些许时间,他就翻不起浪花来。莫慌。即便他真攻进来了,我们这些太子随侍又能如何?”
杨公公说的没错,颉王这次进攻,讲究的就是效率。
他还没那么有本事,能够煽动皇帝亲军。郊外一万御林军,加上宫内数千禁卫军。人数上也许比不过京师大营的五万军队,却都是精英。
哪怕他手底下有零零总总近万的奴隶,哪怕宫中他还有人手混杂其中,也无法反转这样的逆势。
如今京城那些贪生怕死的墙头草,还在观望等候,若是他显出颓势,必将立刻明确立场,倒过来对他喊打喊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