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经辗转,温子念来到位于魇铸城城南的一间老宅。抬头望去,二人高的石狮上爬满藤蔓,朱红的大门落满灰尘。
不过好在有人长期在大门前铺满石板的空地上摆上茶摊,看上去倒也不怎么荒凉。
温子念走到茶摊前,抬头望着眼前恢弘大气的牌匾,打量着牌匾之上笔走龙蛇上书的两个大字,孙宅!温子念陷入了沉思。
他记得初次来到这魇铸城之际,众人口中所言之语,他觉得很是云里雾里。要不是被人暗算重伤倒在街头,下意识收束心神牵引杨柳树下垂落的元炁温养肉身,无意间似散非散的心神随着四溢的元炁流入众人心间,稀里糊涂学会了一当地的语言,现在的他也许还在为怎么顺利买个红薯而发愁。
可是如今看见牌匾之上笔走龙蛇的两个大字,他心中的疑惑便又更甚了几分。
从魇铸城人口中,他曾听见“北方恶魔”,那就姑且算作是神迹大陆对大威九州的雅称吧。毕竟按照魇铸人的理解,大威九州倒还真像一群恶魔。
一群不尊神、不信神、不拜神的恶魔。
可是让人万分不解的,便是他几乎没有听大威人说过,在隔着深海的南端,竟然会有这样一群堪称变态的世界。
既然两者之间都有如此大的界限了,那为何两座天下所用的文字,居然还如此的相似呢?甚至在学会了魇铸的口音,再与大威官话比较,好像只是音节有些不一样而已,大体上还是很相似的。
那么,是什么原因导致两者之间在如此界限之下,文化居然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的呢?
温子念有种直觉,如果他能够弄明白两座天下的联系,他就能知道手中的剑该砍向何人了。
想着想着,茶摊打瞌睡的小厮瞧见了摊前站着的人,眼中骤然一亮,便说。
“哎,哎,哎,客官,您要来壶茶水吗?”神游万里的温子念闻言醒转过来,下意识便说,“那就,来一碗龙井吧。”卖茶小厮闻之眼前一亮,竖起大拇指称赞道“客官真识货,附近十来个城池的人,都知道咱魇铸城孙宅前的茶肆,这龙井可是一绝!”
温子念愕然道“还真有?”茶家小厮扬起下巴,得意道“那是,也不看看咱的东家是谁,那可是靠着两条腿走遍神迹三十六神国七十二城郭的文先生,找到这位于神御国龙井山的茶树自然不在话下!”
小厮的话,说得温子念楞了又楞,要不是环顾四周看不见一个女子,他都要以为已经回到了大威九州。
这茶肆里的对于龙井茶的由来,竟然出奇的一致。
不过在大威九州那边,没有什么文先生,也没有神御国,只有一个位于扬州东南的一片山脉,山脉里有口冬暖夏凉的泉眼,有人叫它龙潭,有人称之为龙井。而它的周围,也有许多先天而生的茶树,摘取春季第一片嫩芽,稍稍加工便是一等一的茶叶。
天下人,谁人不知哪个不晓?
就是没人能想到,隔着大海的另一端,也有这么一片山,也有这么种茶。
这让温子念生了几分好奇心,当即催促道“那还等什么?上茶啊!”
小厮吆喝一声“得嘞,您请坐,龙井马上就好!”
温子念耸耸肩,觉得这日子越过越奇怪了。
少许,茶肆小厮呈上的一个盖碗,差点没让温子念惊掉了下巴,指着盖碗问向小厮“这这是?”小厮见状会心一笑,“客官别急,且容小的为您介绍介绍这茶碗!”轻轻放下手中盖碗,小厮缓缓道“此碗被我家主人称呼为三才盖碗,三才您知道吧?”
温子念麻木点头“知道,不就是天地人吗?”小厮一拍巴掌,笑道“没错,你且看!”说着说着,小厮将茶碗碗盖揭开,放在桌子上,又将茶船上的茶碗端出,又说“所谓三才盖碗,便是天覆之,地载之,人育之。”
“并且哈,这喝茶品茗讲究个‘察色、嗅香、品味、观形’,以杯、壶泡茶,不利于察色、观形,亦不利于茶汤浓淡之调节。毕竟这杯形茶具呈直桶状,茶泡在杯中嫩叶细芽全被滚烫的沸水焖熟了,何来品茗之雅趣,只可作“牛饮”;大多地方盛行的大壶泡茶,茶温易冷却,香气易散失,不耐喝且失趣味。此外,茶泡久了,品质也会下降。无论从品茗鉴赏,或是从养生保健角度而论,用杯、壶泡茶的不足均显而易见。”
“而盖碗茶具,有碗,有盖,有船,造型独特,制作精巧。茶碗上大下小,盖可入碗内,茶船做底承托。喝茶时盖不易滑落,有茶船为托又免烫手之苦。且只需端着茶船就可稳定重心,喝茶时又不必揭盖,只需半张半合,茶叶既不入口,茶汤又可徐徐沁出,甚是惬意,避免了壶堵杯吐之烦。盖碗茶的茶盖放在碗内,若要茶汤浓些,可用茶盖在水面轻轻刮一刮,使整碗茶水上下翻转,轻刮则淡,重刮则浓,是其妙也。”
小厮夸夸奇谈,温子念越听越麻木,越听越觉得如今的他是坐在扬州城里的茶馆之中,听着旁人日复一日说着这三才盖碗的其乐无穷。
介绍完了三才盖碗,小厮将茶碗置于茶船之上,转身抱过来一个极为别致的茶罐,一下子将温子念的眼神引了过去。小厮见状,又是一番笑意盈盈,
“客官眼力真好,一眼便看出了我们这茶罐的非同凡响!青花瓷听说过没?”
温子念咂了咂嘴说“知道知道,这个我很熟悉,你不用多说了,赶紧泡茶,不要啰嗦了!”小厮微微耸肩,笑道“好的客官,您稍等!”说完,小厮又转过身取来茶道六君子,一番行云流水为温子念泡上一壶龙井。
温子念迫不及待端起茶水,饮下一大口,小厮见状张了张嘴,看见温子念闭上眼睛细细品味之后,小厮咽下了口边的话,微微瘪了瘪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