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湖面掠过的风,永远是清凉的,夜凉如水。
有月,月不明,有星,星闪烁,还有繁星一般的点点渔火点辍湖岸。
此时,云卷云舒,夜鹭列队穿云而过,又有雁阵贴水而飞,忽而头鹭惊起,发“偶偶”之声提醒同伴。
前面有一个奇怪黑色的巨影,阻住飞鸟去路,船,那正是一艘巨大的官船。
炮声过后,烤好的骆驼己经落入炭灰之中,美酒也不知被震破了多少坛。
家丁和女侍们要收拾残局,歌女们要补妆,公子们更要洗浴更衣,所以,官船在闹腾了一下子之后,又显出尴尬的宁静。
此刻,打肿了脸的祝枝山驱开众人,请玉摧红在主船客房里就坐,颤声道,“大哥相救之恩,恩同再造。”
玉摧红将他扶住,笑道,“脸都被打过了,跪就不用了,折寿。”
祝枝山想想也是,感恩戴德道,“幸好,刚才有大哥在,此番若落在那恶婆娘的手中……”
如今危机过去了,玉摧红正好为自己倒了一杯酒,却没有当即喝下去,只是看着杯中的酒出神,淡淡道,“又当如何?”
岳珊珊醋海兴波,驱兵船追到此处,声势确实惊人!不过,既算被她抓了一个当场,毕竟大家也是夫妻一场,这女人再凶,也不可能杀了我祝允明!
祝枝山想到此处,将后脑一拍,道,“死罪倒是可免,活罪肯定难饶,若是被她当场坐实了,只怕以后就出不了门了。”
玉摧红也笑了,道,“你逢人便说岳珊珊凶,我看她,非但对你一点也不凶,而且还爱你爱得要命。”
祝枝山闻声面露悦色,男人在外偷腥,讲求的就是新鲜刺激,自己表现得如此张狂,若岳珊珊这位正室始终没有一点吃醋的表示,事后回忆起来,祝某人岂不是觉得自己太没面子。
玉摧红一举杯,酒便顺着喉咙倒一下,他拍拍祝枝山的肩膀,又笑道,“允明兄唯一的毛病,就是太会害臊了,其实这有什么好脸红的,持家过日子,老婆打老公,本来就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祝枝山的胖脸上登时放了光,轻声道:“我才不想搭理她,这婆娘脾气太臭。”
玉摧红笑道,“你若不是她心爱的夫君,她才懒得拉炮舰来抓你。”
祝枝山嘿嘿一声憨笑。
玉摧红道,“所以,你並不欠我什么,连这声大哥,以后都不需要再喊了的。”
祝枝山改口叫道,“师父!”
玉摧红笑道,“允明兄乃江南四大才子之一,书法之妙更是冠绝天下,这声师父叫出来,我可不敢当。”
祝枝山道,“祝某景仰您这位金陵第一掮客,只想跟您学点挣银子的本事。”
玉摧红一笑置之,先不说祝枝山的岳丈大人乃是苏州首富,只讲到祝枝山提笔,那可是一字千金。
祝枝山苦脸道,“你还是怕讲得,我岳父他若真正亮出底子来,天下第一首富只怕就要姓了岳。”
玉摧红道,“女婿也是半个儿,有这么个富贵岳丈,你还哭哪门子的穷?”
祝枝山叹道,“坏就坏在这位岳父大人的那张破嘴之上。”
祝枝山是豪爽之人,喜交朋友又好女色,乃是人之天性,偏生他又以书法闻名天下,无需从家里拿出银子,提笔下去就有大把进项,支持他在外面花天酒地,所以岳珊珊虽然着恼,却也拿他无可奈何。
古语有云,“天下好色之人本是一家,共处应有同门之谊”。
岳增一世风流,算得上是偷腥界的名宿,本着保护同道后辈的初衷,对女儿女婿的家事,他一直是不闻不问之外,还暗中助力祝枝山,帮他炒高润笔费用。
单论和谐翁婿关系这一条,连灵霄阁主天机明镜先生都要佩服岳增,盛赞其为“天下第一等开明岳丈”!
谁成想,翁婿蜜月苦短,到了去年八月中秋,岳珊珊携老祝回娘家省亲,酒桌之下,因为岳珊珊反复试探,酒至半酣的岳老爷一时失语,说出一句话来,致使祝枝山当场摔了脸子!
玉摧红笑道,“什么话会这般严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