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说,岁月不是刀。
有时,岁月简直就是一把毁人于无形的杀猪刀!
玉摧红冷眼旁观这位少将军,病愈了的查战长身玉立,猿背蜂腰,背脊习惯性的挺得笔直,目光坚毅而沉着,只是他领军时间久了,如今就算刻意谦恭,他的嘴角眼角仍带着几分说不出来的傲气。
今日的座客除了查战和三位之外,便再无别人,要招待江南两大才子,酒菜自然也做得格外精致。
众人对酌三杯,菜略动着,查战举起手中木筷,含笑说,“查战也是借住几日,此间简陋,比不得桃花坞的桃花庵,酒既不精,菜亦不美,查某这个东道,做的岂非太嫌不敬了?”
祝枝山抿唇一笑,简陋一说有些过了,这院子共分五进,酒饭就设在第一进的大厅正中,这间前厅的前后左右竟达十几丈,本来可以放下几十张圆桌面。
他方待谦谢两句,却听唐寅冷冷一笑道,“查少有事请直言,权充众位的下酒之物吧。”
祝枝山停杯笑道,“如此说来,老祝我今日的口福虽然差了少许,耳福还是不错的了。”
查战淡淡道,“除了这位什么哥之外,我们其它三人都是出自兵部少年营。”
玉摧红含糊地嗯了一声,人家故友叙旧,他並不想泄露自己身份,干脆连自我介绍那一套都借机省却了。
查战又道,“此之后,大家各奔东西,唐少与祝兄文才飞扬,到如今,你们名列江南四大才子之中,也算是功成名就。”
查战说出“功成名就”四个字时,一边冷坐的唐寅的脸上,瞬息之间已换了数种变化,此刻,他双眸之中竟然满含着一种幽怨、自伤的神色,
查战道,“而我查某人,却只能子承父业,最后戍边去了大同。有道是,将军百战死,壮士十年归,为国戍边本来是个苦差事。”
祝枝山附和道,“你不戍边,我不戍边,谁来保我大明国泰民安。”
查战道,“我大同守军,整束军纪,调教出的玄甲铁骑兵强马壮,本来可以咆哮西北,稳保一方的平安。”
唐寅不由也陪着祝枝山闷声地点了一点头。
查战忽然叹道,“哪知,数年之前,我军与鞑靼蒙古血战于应州城外,鞑靼蛮子们竟然搬来了西式加农炮,我军虽然依旧重创了鞑靼蒙古骑兵,但是己方也是死伤过半。”
既然重提此事玉摧红不由插声道,“战争走至今日,军心稳固和装备更新速度变得同样重要。”
查战一听此言,对玉摧红目露钦佩之意,继续道,“事后反思,我军当初若是拥有了足够数量的最新火器,何至要枉死那么多大明的好儿郎……”
祝枝山闻声眉头一展,笑道,“所以,你们九边死磨活磨岳戴梓,就是想缠住武库司,为自己多讨要一些火器和火炮?”
查战点头道,“然也。”
南京兵部武库司员外郎岳戴梓,主管新型武器调配,本是各军中的财神爷,只是武器数量毕竟有限,而那些年年有仗打的九边重镇中,驻扎的大明兵马数量仍止百万,狼多而肉少,岳戴梓要想将这一碗水端平也是为难。
查战黯然道,“仅以单兵可以操作的佛郎机炮一项来说,我大同守军年年具书兵部请求增发,年年遭到拒绝。”
玉摧红在一边听得偷偷一惊,大同守军所处战略位置极其关键,兵部本不应该扣发给他们的新式武器。
此时,画窗之外,春云翻滚,云雾之间,有孤鹰盘旋,却将这如同泼墨画一般的美景衬托得无比苍凉而萧索。
唐寅忽然将酒杯一顿,道,“这又关我唐某何事?”
查战闻声,极为不悦地一皱眉,暗忖道,“唐寅的才学虽好,人品却太过一般,受了一点小小的挫折之后,心中竟然也再没有了家国天下!”
“我爱过这个大明,大明何时又爱过我唐寅?”唐寅幽幽叹道,他感伤自己的境遇时,就很容易把自己灌醉,所以,这一声叹息,更显得格外苍凉,格外萧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