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象那变了质的污水!”唐寅说到此处,目光之中,又闪过一抹痛切。
“唐先生当年遇到的,就是这么样一个像水一样的人?”十五卫道。
“是的。”唐寅道。
“偶然间相遇,偶然间别离,交集又错过,谁也无可奈何。”查战有点感份道。
祝枝山不由点头,天地间,本来,就有很多事都是这样子的。
“你……什么都不懂!”唐寅脸色一肃道。
夜色更浓。
冰轮一样的一轮月斜悬天际,月光凄冷,照在唐寅的脸上,他本来就白净的脸上显得更加苍白如纸。
望着一头雾水的众人,唐寅忽然扭头,沉声道,“祝瞎子,你将师父大哥没有听完的故事讲全了。”
祝枝山登时一怔,喃喃道,“原来……你都知道了?”
在石凳上颓然坐下之时,唐寅连叹息都开始变得无力,喃喃道,“空有江南才子之虚名,事情过后,如果连真相都弄不清楚,我唐某人岂不是比猪还蠢!”
祝枝山苦着一张胖脸缓步上前,略一沉吟,才道,“众人容我罗嗦几句。”
查战反而一脸迷茫。
“此处,又要重提当年的弊案。”祝枝山偷看唐寅一眼,才道,“唐寅乡试夺魁后,早已名播江南,延誉京都,担任江南乡试主考的梁储回京后,曾拿唐寅的文章给程敏政看,程敏政亦奇之。”
众人点一点头。
祝枝山接着道,“唐寅、徐经联袂抵京后,会试前夕,两人又遍访前辈,广交名流,其中的徐经交游广阔,出手大方,引起人们的瞩目。”
玉摧红这才想到,唐寅陪同徐经当初行事太过招摇,会试前夕,本来非常敏感,二人偏偏先去拜见了礼部右侍郎程敏政,而程是徐经乡试中举时的主考官,又恰恰同李东阳主持这次会试,当然容易招来众举子们的猜忌。
祝枝山接口道,“会试例举行三场考试,不料入试两场刚毕,流言蜚语已满京城,盛传富家子徐经贿买试题。就在发榜前夕,给事中华昶大人弹劾程敏政大人鬻题。”
唐寅忽然插口问道,“华昶是你家甚么贵亲?”
祝枝山垂首道,“是母老虎家的娘舅。”
其实,当年,经过李东阳等的复核,程敏政选中的试卷中,却没有被指控为贿买到试题的徐经和唐寅之卷。明明是一场诬告。
唐寅道,“我与华昶无冤无仇,他为什么还是要纠缠,上报唐某有预作之文,而徐经富有“润(酬谢)屋(考场)之资”,始终哓哓不休?”
祝枝山抬头看看十五卫,又看看其余众人,道,“只因为,吴中那年有三人参试,你与徐经之外,另外一人就是岳府的公子,岳戴梓。”
岳戴梓如今乃是南京岳部武库司中的第一人,当年弊案又怎么会将他牵连上?
祝枝山叹道,“我那大舅哥,满腹经纶,兼学中外,精于各类机械制造,他唯一的缺点,就是个闷罐子,书写及表达能力都奇差。”
众人登时醒悟,帝以科考制度选拔天下人才,取录的名额毕竟有限,所谓娘亲舅大,科考竞争到了白热化时,华昶为了给外甥岳戴梓中举保驾护航,当然要将他那精于书写表达的两大竞争对手,先行拖入“弊案”的泥潭!
唐寅抬头时,眼带血丝,盯着十五卫,冷冷道,“你岳家待我真是恩重如山!”他此时说的当然是反话。
查战顿时哂然,他本想借叙同窗之谊时,顺便请唐寅为岳老爷做幅画,此事本应该手到擒来,谁成想,这两家的积怨竟然如此之深。
祝枝山走到唐寅面前,象个做了错事的孩子,垂首道,“是我老祝,一直将直相瞒住,你责罚我吧。”
唐寅抚额叹道,“我落狱期间,父母双双气病而亡,还是你帮着办理的后事,事己至此,唐某又能怨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