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陵昨夜飞雪大如鹅毛,四郊冰天雪地,唯有焦溪岭上,冷风之中,连小水珠都未现出半滴。
半月之下,一个肩挑木桶的女妪蹒跚而行。
黄昏,焦土,一棵半枯半荣的老树。
树上占枝的寒鸦张了张嘴,不知道是被大自然哪种恐怖的力量震慑,竟然发不出声来,悻悻然振翅而去。
若不是老妪身后跟随的小丫手中还有一块鲜红,这一隅的颜色便太让人绝望了。
小丫双手挎着一个竹篮,竹篮老旧,以红布遮盖上部。
她身形单薄,年不过六七岁,双手挎着竹篮非常吃力,猛一抬头,脆声叫道,“婆婆,神树在那!”
老妪赶忙嘘了一声,道,“小点声,不要冲撞了树神。”
既然树神在望,老妪才敢放下担子略为休憩,木桶落地,桶中的水面上漾出一层层波纹。
老妪带孙女清晨起步,先去苦泉接水,只是这苦泉源头太浅,滴水实在有限,她们婆孙为了接这两桶水竟然耗足了一天。
望着这两桶水,树后藏身的那个年轻人面露惭愧之色。
雷公许愿树本来是半枯半荣,如今长了新叶的那一侧依旧枝繁叶茂,枝头上挂满许多红色布条,如同半树舞动的风铃。
“谢谢树神保佑,让我老周家添了个男孙,招娣过来,给树神爷爷嗑头。”
老妪一边说话,一边掀开竹篮,从中取出一碗鱼,一碗肉,一碗南瓜,摆碗筷,酒杯,放上一壶酒。
小丫招娣添了香烛,伏在冰冷的地面上认真对着雷公许愿树叩了三个响头。
老妪一瓢一瓢把苦泉之水浇灌在雷公许愿树下,这才牵着小丫蹒跚而去。
望着婆孙二人的背影转过了山坳,树后藏身的年轻人这才敢转过身来。
这年轻人手粗脚大,一张白净脸孔之上眉眼灵动,他竟然是赵半城船厂工会的头头:张三。
张三在雷公许愿树下跳上跳下,口中喃喃,道,“上次我丢的那个白布条呢,怎么不见了。”
雷公许愿,抛红布条者多为祈福,有冤情者,会另外抛白布条,求树神严惩仇家。
那一天,由于赵氏船厂资金吃紧,工匠们推选张三出面,去主家讨薪维权,赵半城窘困之时,仍然偷偷塞了一笔银子给张三,请他安抚工匠。
人多而银子少,实在不便分配,张三突发奇想,以此为本钱,去狗场赢一笔银子回来分给大家。
结果,当然又是血本无回!
心头沮丧的张三喝得烂醉,跌跌撞撞冲上这焦溪岭,也不知当时是他的哪一根筋搭错了,他顺手将一个写有“赵半城该死!”的白色布条抛上雷公许愿树。
如今己经过去了几个月,抛出去的白布条怎么还能收得回?
谁知,于此引出,裘三两在雷公许愿树下接了这杀人红单,二月初三日,誓杀赵半城!
张三望着半树红绫,几乎要哭出声来,道,“裘三两,我张三並不真想赵半城去死,当我是开了个玩笑,那个白布条作废,行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