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心,我不碰你。”
空气安静了一瞬。
许曈觉得她说完这句话后,宁绥远的表情似乎变得有些奇怪。
差点让她怀疑他很失望的那种奇怪。
但那个表情只是一闪而过,他很快收敛了神色,“我不介意被你触碰。”
那她也不能随便碰啊。
许曈只是笑了一下,“早点睡,明天还要早起呢。”
她检查了下手机闹钟,确定无误后躺下来,准备入睡。
夜色渐渐垂下来。
宁绥远闭着双眼躺在她旁边的床上,密闭空间内,她身上的香气混着沐浴露的香味,如无形的丝线一般,幽幽地在鼻息间流转。
宁绥远没有睡着,他本就不需要睡眠。
他侧过身子看向她,她早就睡着了,侧脸贴在枕头上,呼吸均匀而轻浅。
他夜视能力不错,能看清她的眉眼,却还是下床看她侧脸,试图用手指轻轻触碰一下。
他收回手,凝视着不讨厌,或者说,不只是不讨厌。
宁绥远这会儿有点想要看合同了。包养协议,但她似乎不打算走肾,甚至连肢体触碰都不肯的样子。
这多少让他有点在意。
许曈醒来时是早上六点多,睁开眼睛关掉闹钟,从床上坐起来,看了眼隔壁床,“你起来很久了?”
他头发衣服都是整齐服帖的,不见一丝凌乱和褶皱。
宁绥远答:“比你早一点。”
事实上是一夜没睡。
她发给他的电子版合同已经逾期了,无法查看,出去拿合同的话,也许会把她吵醒。
他说比她早一点,许曈也没多在意,洗漱之前给小何打了通电话,让她订份外卖送过来。
许曈今天的行程挺简单,她问宁绥远,“今天有你的戏份吗?”
宁绥远想了一下,“没有,怎么了?”
“没什么,我今天工作少,准备去剧组看一下,想问你要不要一起。”
马导演之前就一直坚持让她去剧组参观拍戏,许曈拒绝过几次,但不好一直拒绝,便答应了下来。
刚巧这几天能抽出时间,顺便把赵嘉嘉的事解决了。
许曈没那么排斥轧戏,能保证质量的话,化身轧路机,同时轧十部她都没意见,但显然赵嘉嘉没那个实力。
许曈想了下,“你不忙的话,也可以去剧组拍摄点围观拍戏,能学点经验也是好的。”
宁绥远的角色是高岭之花,和本人差距不大,本色演出就好,不需要多少演技,即使他第一次拍戏也不会出问题。
但他不可能一直拍这一类型的戏,多看看总不会有坏处。
宁绥远本来就在找和她一起去剧组的理由,听见她说这个,便不假思索地同意下来。
剧组今天拍的是男女主的对手戏,初遇,初出茅庐的少年与鬼灵精怪的少女争夺同一把古剑,不打不相识。
许曈到的时候还没拍到打戏,就两个主角在斗嘴。
赵嘉嘉饰演的女主穿一身淡青色装束,又在细节处做了精致的装饰,干脆利落中兼具少女情态。
她玩着自己佩剑上的剑穗,刁蛮得不失娇俏,“谁说我有佩剑就不能再要这把了?我偏要和你争,谁抢到归谁!”
“你!”许映有些急了,声音也带了点气性,却还是耐着性子解释,“此剑乃我宗门前些时日所失窃的镇宗之宝,恳请姑娘相让,顾某必感念姑娘。”
声音里情绪非常贴合角色,台词好到让人怀疑是配音。
许曈却皱了皱眉。
台词很好,但面部表情控制得完全不行,新手要么表情太过浮夸,要么面瘫,他倒是两者都没犯,就是僵硬。
机器人都比他面部表情灵活。
台词声情并茂,肢体和表情却没跟上,说不出的违和感。
赵嘉嘉演技一直是尚可,不低不高的六十分,能让观众入戏的水准,但在许映的衬托下,及格的演技也成了优秀。
马导演显然一直知道他的问题,喊了卡,颇具暗示意味地看了许曈几眼,又和许映低声交谈了几句。
许曈面无表情地想,她似乎懂马导演为什么拼死也要她过来了。
许映走过来喊了她一声:“姐,你今天怎么有空过来,公司不忙吗?”
许曈:“再叫一声。”
再叫一声,叫什么?
许映不明所以地想了半天,狐疑地:“姐?”
许曈:“嗯,再叫一声。”
“姐。”
“再叫一声。”
许映不叫了,他觉得自己被耍了。
许曈坐在椅子上长腿交叠,懒洋洋地笑着看他,调侃的语气:“趁现在多听几句,等这部剧上架了我们就解除姐弟关系吧,我丢不起这人。”
“我拍戏的时候你已经到了?还看到了?”许映愣了一下,很快反应过来,怒瞪她,“我的演技有那么差吗,是亲姐吗你?!”
许曈从容不迫地点点头,“我也在怀疑这点。”
天赋好的演员,会被说是祖师爷赏饭吃,像许曈这种,一度被怀疑祖师爷是想撑死她,天赋好得惊人。
许曈珠玉在前,许映鱼眼在后,演技差距大的不像是一个爹妈生的。
许映:“……”
许曈不和他开玩笑了,身子坐正认真地问,“你不是请老师了吗,效果怎么样?”
“老师说我进步很明显。”
“台词吗?”许曈想了一下,台词是非常棒。
“不,是演技。”
许曈:“……”
现在这居然还是进步之后的,那你之前得多辣眼?
“行,让周姐把你之前的视频留着,起码能证明你努力了,”许曈说,“现在把镜子拿过来,我教你怎么控制面部表情。”
她虽然是天赋型选手,但后天努力也占了不少比例,教一个许映还是绰绰有余的。
许映照她说的方法练习了几遍,确实没之前那么僵硬了?
他把方法记下来,觉得自己演技问题解决了,思维逐渐有些跑偏,问出了自己一直在意的问题,“姐,你不是说男二号会解约不演吗?”
许曈:“那是一个意外。”
他压低声音,怕被别人听到,小心翼翼地问,“那你那天从他房间出来?”
许曈面不改色,“这是另一个意外。”
他还想继续问下去,许曈却反过来问他,“你那次找小何是因为什么事?”
她不是真的想知道原因,就是想堵住他的提问而已,许映识时务地转移了话题,“小何,何是姓吧,她叫什么名字啊?”
许曈看他一眼,“你问这个干嘛?”
姐弟俩聊了一会,许映自己又练了一会,拍戏继续进行。许映这回稍微好了点,勉强能接上赵嘉嘉的戏了。
许曈围观了一场便不再关注。
姜皓玉凑到她跟前,递给她一瓶水,向正在拍摄的两个人努努嘴,示意她做出评价,“感觉怎么样?”
许曈不能拿自己的水平去要求别人,那是欺负人,“能看的水准。”
姜皓玉笑着揽住她的肩,把下巴搁她肩窝处,调笑道,“其实这已经算不错的了……”
她说着,身子突然一僵,敏感地捕捉到一道夹杂着冷意的目光,在她揽着许曈的手臂上停了一下,转瞬而逝。
姜皓玉一个激灵下意识把手臂拿开,坐直身体,这才试图追溯视线的源头。
她反应有点大,许曈疑惑地问她:“怎么了?”
姜皓玉向她们身后看了两眼,看到了正在和经纪人说话的男二号。
她觉得自己可能看错了,“没什么,他今天没戏份怎么过来了?”
许曈淡定地别开头,“不知道,和我无关。”
金雨发觉自己艺人似乎在注视许总,“你今天和许总一起来的?”
宁绥远刚转过头,下意识再看过去一眼,目光沉沉,“嗯,到剧组前分开的。”
金雨觉得自己看懂了他的情绪,劝慰他,“剧组人多嘛,让别人知道了不好,保持距离也是迫不得已的。”
宁绥远将眼神收回来,目光锁住金雨,“迫不得已?”
“呃,”他艺人似乎很在意这点,金雨被看得颇有压力,“算……算是迫不得已吧?”
虽然“算是”这个含糊不清的词让人不满意,但得知她并非主观想和他保持距离,或多或少让他心情好了点。
金雨悄悄地观察他的表情,虽然还是一副生人勿近的样子,但总觉得微妙的柔和了些,没那么锐利了。
他叹了口气,苦口婆心地暗示,“你知道的,这种协议一般都是走肾不走心。”
宁绥远冷漠脸。
她不走肾。
他会答应这种合同,本身就很不可思议了,金雨隐约猜出他对许曈有好感,继续劝诫,“你喜欢她很正常,但别陷太深了……”
宁绥远神情诡异起来,像是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内容一样,眉心蹙起来,“我喜欢她?”
金雨:“……”
你自己都没意识到吗?
这一场拍摄已经结束了,赵嘉嘉和助理说了几句话,向许曈走来。
赵嘉嘉:“昨天许总发的微博我才注意到,没想到许总会对我赞许有加,实在是有点受宠若惊。”
她语气缓和,像是真的惊喜,最后四个字却不受控制地加重语气,怎么听都有点阴阳怪气的感觉。
许曈昨天的微博里说赵嘉嘉果然敬业又负责,拍戏向来认真,不搞小动作,她非常欣赏。
这是夸奖,却也是一个警告——你如果不好好拍戏,净整些幺蛾子,你敬业负责的人设就别想保住了。
而赵嘉嘉想要轧戏,自然是属于“整幺蛾子”里的。
许曈早就猜到她会过来,笑着说,“坐,慢慢说。”
赵嘉嘉坐下。
“昨天经历了那种事后,我晚上就做了噩梦,精神情绪一直不对。”她刻意把细节一比带过,含糊不清,说得像是深受其害的当事人。
她脸色苍白地笑了下,“所以我想着拍摄的进程能不能压缩……”
许曈安静地听她说完,笑意加深,“我不喜欢过问剧组拍摄上的事,一切照合同上办就好。”
如果合同允许的话,她也不至于坐这了。
眼看许曈油盐不进,助理有些急了:“这也不是什么大事,再说我们肯扶贫这个剧就不错了。”
“贫?”许曈有些玩味地捉摸了下字眼,“我往这个剧里砸了这么多钱你说它贫?还是你们觉得,给许映搭戏是屈尊扶贫?”
她音调降下来,冷冷出声,“说清楚前者后者。”
暗暗往这边瞅的众人听见她的声音,心想完了,弟控怒了。
没事说什么“扶贫”,把整个剧组都内涵了一遍,还把金主爸爸得罪了。
其他人都隐约有点幸灾乐祸。
网上把赵嘉嘉夸成了神仙,人美心善脾气好,进了组才发现,赵嘉嘉和传闻中的不太一样,期待感落空,好感就下来了。
立着敬业人设,结果光替身就十来个,见惯了带资进组,还是头一回见带替身进组的。再加上她有一个不会说话的助理,难免容易得罪人。
没想到这回直接杠上许曈了,真一点也不辜负她的名字,真·勇气可嘉。
许曈继续等待结果,闲闲地问,“赵小姐,您觉得是前者还是后者?”
她是真好奇是哪个“贫”,后者就算了,许映那垃圾演技,随便来个人都是扶贫。
前者就不可原谅了,她投进去这么多钱,都砸成顶级配置了,你就一句“扶贫”给我抹了?
赵嘉嘉神色尴尬,没有回答。
许曈也没有追根究底的好奇心,她淡淡地说,“既然认为这部剧配不上赵小姐,那就不麻烦赵小姐扶贫了。剧才开拍,来得及换人,解约合同随时可以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