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鸣夜的手干燥粗糙,带着厚茧的手掌严丝合缝的贴上钟意秋细嫩的掌心,每动一下都像是在轻轻的挠磨,钟意秋感觉自己从掌心一直痒到了心里。
钟意秋无心再顾及其他,满屋的人他似乎都看不见了,眼里的世界只剩桌子下紧扣的双手和身边人滚烫的呼吸。
女老师们坐在靠门口的一桌,钟意秋刚好和刘青红挨着,他刚刚紧绷的情绪放松下来轻轻的弓腰就碰到了她的后背。钟意秋立马感受到了她在剧烈的颤抖,自己猛的清醒过来,对啊!刘青红还在这里,郑老三再恶心也是她的丈夫,如果刚才自己冲的和他争吵起来,刘青红又该如何自处。
郑老三还在滔滔不绝的给其他人讲抬电线杆这个活儿多难得,不是谁想干就能去的,是因为他有势力又可怜肖鸣夜才施舍给他。钟意秋见他唾沫星子喷了满桌,嘴角还挂着刚嚼花生留下的白沫,听他吹了这么久猜他应该是电力系统上班的,具体做什么就不知道了,但是也不至于吹的这么夸张,可能家里还有其他的优越感。
郑校长听不下去加上喝了酒脾气也急,不搭理扒在他肩膀上说话的郑老三,拿起酒瓶咚咚的给自己倒满侧身敬了义叔一杯,开玩笑的转移话题,“我看你这腿好的挺快,期末考试前就能上班!快点回来吧,学校一堆事儿我自己忙不过来。”
义叔笑了笑还没来得及回话就被郑老三打断,他刚才叫郑校长二叔按理说是他长辈,最开始还有些规矩现在可能有点喝多了,说话时像个混子一样啪啪的拍对方肩膀,“你忙啥啊?一个小学校长!”说着又点了根烟歪头斜眼的问,“对了,二叔,你现在一个月多少钱?还是65块?够干啥啊!也就是我一个月买烟的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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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意秋心里咯噔一下,突然想起袁荣举前几天挤兑他时说他是全学校工资最高的,现在听郑老三说郑校长才65看来他说的是真的!
但是,这是为什么啊?自己工资为什么会比其他人高?郑校长当时和自己说时又是什么心情?
但是他现在先不想这些,这是他们学校内部的事情,郑老三又是个什么东西,有什么资格在这里嘲讽校长和一屋子的老师!
其他老师们脸色也都非常难看,几个男老师明显生气了在压抑着怒火,其他还有几个像是看好戏似的,反正事儿没轮到他们头上。
钟意秋感到身后刘青红的身体急剧起伏站了起来,接着听见她转身朝这边说:“我们吃完了,先回去吧?别耽误义叔他们睡觉......”
郑老三两只胳膊都杵在桌子上,手里夹着烟抬头看她,“你吃好了我还没吃好呢!你先回去,我再陪你这些同事们喝会儿!”
钟意秋不敢回头看刘青红的脸色,从她哆嗦的声音就能听出她的难堪和无地自容,她本来就是个胆小柔弱的人,丈夫在自己同事面前如此口无遮拦,难以想象她心里的煎熬。
郑小萍跟着站起来打圆场,“青红这么大肚子,外面还下着雪呢,三哥你能舍得让她自己走?老师们随时都能聚不差这一回。”
她老公是上门女婿,她和郑老三都是郑家庄的算是从小一起长大,而且她大伯还是德营大队的书记,所以她和郑老三说话甚至比刘青红都随便。
郑老三先哈哈的笑了几声,又和郑小萍开玩笑,“就是把你们女人惯的!现在怀个娃儿跟多大的功劳一样!还不知道怀的是不是个带把儿的呢就开始想让男人伺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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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管他是不是玩笑话都太刺耳了,刘青红脸色煞白,脚底微微挪动两下下意识的扶住自己腰。义叔实在看不下去想说话,还没开口又被打断。
“儿子如果知道自己有个混蛋爹他都不愿意出来。”钟意秋挺直腰背抬着下巴看向郑老三。
义叔和郑校长都惊出两手的汗,幸好他语速很快郑老三又喝多了刚才嘻嘻哈哈的笑一时没反应过来,但是能猜到他说的肯定不是什么好话。
“你说啥?”郑老三上身向前探,两只小眼睛射出怀疑的冷光。
肖鸣夜靠在椅背上全身放松,他正眼都不看郑老三像是没这个人似的,望着郑校长说,“要不先散了吧,义叔明天要起早去针灸。”
“行——行!”郑校长终于等来了台阶,站起来和大家说,“等袁校长腿好了我们再聚,外面雪大,今天就先到这儿!”
大家马上答应都像是如释重负,站起来陆续道别往外走。
等刘青红和郑小萍拉着郑老三出去,肖鸣夜才微叹了口气,无奈的捏了捏手里光滑的手指,他不是怕郑老三,也不怕郑校长、义叔、刘青红下不来台,只是担心钟意秋个小二愣子刚才真的和他硬碰硬,自己不在的时候郑老三背后使阴招。
菜没吃多少剩了一大半却都不能要了,郑老三满桌喷粪每个菜都躲不过。义叔也有些生气坐着不吭声,毕竟老师们好心好意的来看望他结果搞的不欢而散。他杯子里还有半杯酒拿起筷子独自吃起来,钟意秋看的膈应,把上面的菜端走给他换了另一桌上的花生米和凉菜。
王文俊吃饱喝足了又倒在床上,咕哝着骂钟意秋,“你逞什么能!郑老三刚才幸亏没听清!不然这个事儿肯定没完!”
“我不怕他!”钟意秋不服气。
王文俊弹了两下腿想踢他,无奈腿太短够不着,“谁都不怕他!这种人跟臭虫一样缠上你,烦不胜烦!”
“他怎么了?”钟意秋不耻下问。
肖鸣夜忙着收拾东西去洗,义叔边喝酒边给他讲。
钟意秋还以为郑老三是在县里或者镇上电力单位工作,原来只是大队的电工。他爹是大队的老会计,郑老三初中毕业后他托人给送到县电力局在镇上的下属单位,跟着老电工学了几年技术,后来又回来做了大队的电工。一家人都喜欢吹牛,说他们父子俩都是村里“干部”,觉得吃公粮领工资就是比刨地的农民高一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