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意秋完全搞不清楚是怎么烧水怎么下面条的,给两个病号分别端了饭,自己一口也吃不下去。等洗完碗吹灭厨房的蜡烛,在一片黑暗里还稀里糊涂的想“到厨房来干嘛的?”差点又重新煮一锅面。
本来计划晚上与王文俊和义叔讨论阅读活动的事儿,现在一点心思都没了。回到房间他也不点蜡静静的坐在如墨的黑夜,想象着肖鸣夜和林玉芳之间会发生什么?越想越烦,越烦越坐不住,他知道自己不能这样,只会陷进没完没了的自我烦恼。
他从椅子上滑下去,两腿蹬住桌子后的墙,头枕在坚硬的椅背上,两眼盯着虚无的黑色,强迫脑子冷静下来,开始逐条列出已知条件。
作为从小到大数学稳居前三名,念了一年半专业物理学的优秀理科生,理清思路、分析已知条件、分类假设......是通往正确答案最简单快速的路径。
他感觉眼前摊开了一张白色稿纸,像是回到了解题的课堂,只是现在写出来的每一个字都是在与自己灵魂对话。
——我喜欢肖鸣夜吗?
钟意秋无法回答,他当然明白这个喜欢不是一般的喜欢,但他从未体验过男女......不,不能是单纯的男女了......应该是人和人之间的情爱。如果只是根据王文俊说的关于喜欢的表现,那自己绝对是喜欢他了。
——喜欢他什么呢?
钟意秋瘫在椅子上把身体拉的长长的,以至于感到腰两侧的肌肉隐隐的有些疼才不得不动弹一下。关于这个问题他直接略过,因为心里真实的感受只有自己最明白,肖鸣夜对他的意义,他甚至觉得“喜欢”这个词太浅薄了,他向往这个人,渴望这个人!就像每个男孩子都曾梦想成为孤独的英雄和慈悲的侠客!
——肖鸣夜是个男人!
棱角分明的椅背硌的他后脑勺疼,就和这个头疼的命题一样!上午他第一次摸到心里的边界时震惊的整个人像是飞升了似的飘飘然,现在试图列出方程式发现仍是无解。
他并不知丁点都不知道,曾经听过这样的事儿。大学时几个宿舍一起打牌,大家聊天时隔壁宿舍的一个同学讲过他家乡的离奇事件:他初中同学的舅舅因为和一个男人好了被抓了判罪,周围的人都骂他恶心、有病,家长不让孩子们再和这个同学玩儿,说他家的病传染,后来这个同学被逼退学了。
当时只当是听奇闻异事钟意秋并未放在心上,只是同情这个同学太无辜可怜。到现在想起来倒是觉得心悸,但他很清醒,他不认为自己有病或灭绝人伦、道德败坏。
唯一让他无法接受和理解不了的是,自己连女孩子都没喜欢过,竟然就直接喜欢男人!喜欢女孩子可以谈恋爱、结婚、生孩子、还有那个啥......喜欢男人该怎么办呢?他百思不得其解!可能也只能单纯的喜欢而已吧......独自喜欢。
所谓的和男人好了,他想不明白到底是怎么好的,更何况“好”的前提是要两个人相互喜欢吧?这就更像是天方夜谭了!肖鸣夜确实对自己很好,但是应该没有这个意思,那就更不用担心被人发现被抓起来判罪了。
现在只能是珍惜在一起的所有时间,等肖鸣夜结婚有了比我更重要的人,也算给自己一个交代了。
想到这里钟意秋总算是笑了笑,憋闷了一天的心胸稍稍轻松。他站起来拿衣服准备去洗漱,关门时他停在门口,外面一片清辉冷月,屋内是暮夜无知,钟意秋回头遥望,似是自嘲似是无奈的提起一边嘴角凉凉的笑,对着浓稠的黑色轻叹又像是对自己说,“还能怎么样呢?是不是?只能这样吧......”
满纸未知条件,是不可能求出答案的。
肖鸣夜回来时已经半夜12点多了,院子里静悄悄的一点声音都没有,他刚站在门口就惊醒了看门的狗,旺旺摇着尾巴在他腿边转不敢靠近,肖鸣夜难得起了玩儿心蹲下来招手让它靠近,从头顶到尾巴把整条狗捋了好几遍,旺旺被他的大手和蛮力压得肚子几乎要贴地上了,可怜的哼叫几声逃跑了。
本来是要敲窗子叫人的,他手刚在门上轻推一下就发现没锁,肖鸣夜脸快速的冷下来,他交代钟意秋很多次了,自己在家睡觉时千万记得把门反锁,结果还是不长记性!
正想进去提起这小子教训一顿,又像是想起来什么要紧事儿似的摊开手,犹豫了一会还是转身去厨房舀水洗手。钟意秋平时也不怎么讲究,唯独对睡觉时的干净和卫生很执着,如果知道他摸了狗不洗手就和他睡一起,估计要骂人。
肖鸣夜想直接洗个澡,但是晚上酒喝多了,现在能站稳已经全凭意志力了,只能简单洗脸洗脚就回了屋。
钟意秋临睡前还担心今晚会不会睡不着,会不会做梦?没想到竟然睡的十分安稳,趟在床上也没人陪着说话五分钟不到就睡着了。他睡觉一直不老实,肖鸣夜一度怀疑他每晚都是在装睡,暗中观察过好几次,因为这小子根本没办法躺平了超过三分钟。
肖鸣夜趟在床上仍觉得整个房子整张床都在摇晃,当然也包括身旁的钟意秋。他侧身面向床边,肖鸣夜稍微往下滑下一点他的脸刚好就卡进自己的肩窝,即便是在漆黑的夜里仍隐约可见光洁,紧闭着的眼睛更像是画家精心画上去似的,不然难以想象能自然生长出如此标准魅惑的丹凤眼,眼尾斜斜上挑直接从灵魂深处勾你,想躲都躲不掉。
嘴唇不自觉的嘟起仿佛受了委屈的孩子,肖鸣夜想起第一次在白天见他,前一天晚上在菜园里因为天黑看不清只觉得这小子长的挺精神,一副清润绵软的样子其实脾气挺冲。直到第二天早上做饭时听他叫人,转身的第一眼就让人忘不掉,他从未见过这样唇红齿白的男人......
在肖鸣夜印象中只有婴儿才是这样,甚至长成这样的女孩子他都没见过。脸白无暇,唇红纯真,细白牙齿轻咬时恍然稚拙,偏又长了一双自带凌光的眼睛,开合间风情无限。
当时只是惊奇,想着竟会有长成这样的男人......
肖鸣夜侧过身面对他,今晚的酒散进四肢百骸,烧的他每一根神经都是火热的。钟意秋两片殷红的唇离他的皮肤只有一指宽的距离,温热的呼吸渗透进去和自己的滚烫猛烈的撞在一起,迸发出满世界的烈火。肖鸣夜低下头靠近,最先贴住的是鼻梁和额头,他微微左右磨动像是心里最后的摇摆......粗野的喘气声如擂鼓在耳旁乍响,肖鸣夜可怕的想是不是自己邪恶的想法暴露了所以已坠入无间地狱,火烧油炸也不过是此刻的煎熬吧......
在最后一丝理智断裂前他猛的转身躺平,压抑的情绪使得他胸口大力快速的起伏甚至整个胸腔都是疼痛的。他神情恍惚到完全不清楚是不是已经碰到了——碰到了?自己还是有理智的......没碰到?为什么又能清晰真实的感受到要命的柔软与蚀魂滋味......
肖鸣夜眼眶涨疼,咬紧牙关的在心里咒骂——钟意秋!你得醒着才行......你给我等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