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意秋这辈子从未跑这么快过,腿脚仿佛脱离了身体,变成了不断前进的机器。胸口如擂鼓一般,轰鸣声震耳欲聋,每一下心跳都想是鼓槌敲击在心脏上,疼的他无法呼吸。
无论是凹凸不平的土路,还是一脚宽的田间小道,或者是长着庄稼的田地,他都跟看不见似的,只是一味的向前奔跑。
钟意秋不敢想任何不好的可能,逼迫自己不断的想“没事的,没事的!”
或许只是孩子的戏言,郑丽丽只是和父母赌气,藏在了某个地方而已,骗的他像个傻子一样疯跑到河边来……
等回去肖鸣夜知道了肯定又要生气,气他不听话,身上这么疼还瞎跑,气他幼稚,听信小孩子的话……
钟意秋想,没关系,晚上多给他包点饺子哄哄就好了……
他的脑子和身体似乎已经完全分开,思绪看似清醒的联想,却一点也不敢朝坏的地方想,身体狠命的奔跑着,半秒都不敢停歇。
平时要走二十分钟的路程,他十分钟就到了,钟意秋感觉心脏已经要跳出胸膛,下一秒就血淋淋的捧在手里。
他脑子里一团乱麻,不知道从何找起,先握紧拳头敲击胸口,缓解心脏的疼痛。大喘几口气开始沿着河岸边边跑边叫:
“郑丽丽——”
“郑丽丽——你在哪儿?我是小钟老师——”
“郑丽丽——”
夕阳映照下的河水像打翻的橙色颜色,层层波澜由浓转淡,仿佛鲜血在水中晕染。钟意秋心慌意乱,太阳穴突突的跳,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先转头在附近找了一圈,看有没有人在附近干活,好询问是否看见,但是天已快擦黑,一个人也没有。
山风乍起,一场暴雨正酝酿而来。
他嘴里边叫人边沿着河岸仔细的寻找起来,如果郑丽丽真的来过,或者轻生......河岸边肯定会留下痕迹。
这条河很长,穿过两座山之间一直延伸出去,钟意秋折了根树枝,从村里过来的方向开始急速找起来。
风越来越大,乌云黑沉沉的压下来,钟意秋穿着肖鸣夜的衬衫,本来就有些大,被风从后背掀起来兜住头,白皙的腰上两道青色的指痕,诱惑又嚇人。他连扯衣服的心思都没有,心里太慌乱,脚步不稳,摔了好几跤,鞋子灌了水,走起路来咕叽响也顾不上倒。
找了快半小时却一点发现都没有,钟意秋心里越来越急,天渐渐黑下来,加上要下雨,眼前的视线已经开始看不清楚。
他心存侥幸,已经走了这么远都没有踪迹,或许郑丽丽没有来这里,或许真的只是孩子随口说说而已......
但又想,如果郑丽丽真的跳下去了,等下暴雨以来,就彻底没希望了......
钟意秋心急如焚,胸口越来越疼,像是一根铁丝拧住了心脏,越拉越紧,他不知道自己该继续找下去还是该回去,站在岸边冲着河里绝望的大喊郑丽丽的名字。
白天燃尽了它最后一丝光亮,悄然退场,漫长又无望的黑夜如期而至,不会因为他的祈祷晚来一分一秒。
钟意秋已看不清脚下的路,他不知道自己走了多远,只隐约记得已进了山里,两旁山体高大黑沉的阴影像在黑夜里充满未知的恐惧和压力。
远处横七竖八的光亮闪过时,钟意秋停了下来眺望,看亮光和隐约的人声,应该来的人不少,他心里砰砰乱跳忐忑不安,猜不透是好消息还是坏消息。
“意秋——”
混在乱七八糟的声音中,他听见义叔在叫他,忙大声答应。
第一声竟然没有发出来,可能是长时间紧绷的情绪导致的,钟意秋感觉到嗓子有些疼,干咳了两声了,重新喊道:“义叔——”
他开始往山外走,人群近了,声音也越来越清晰,钟意秋跨过一条深沟,拄着树枝不敢上前。
他再一次听见了女人的嚎哭声......
憋了一天的暴雨终于开始落下,豆大的雨滴砸在身上,像是子弹穿透皮肉般疼痛,钟意秋感觉像是有一双手攥紧了他的心脏,疼的窒息。
他疼的弯下腰,狠狠捶了胸口几下,捶完后握紧的拳头也张不开,手指似痉挛了一般。
最怕的事情终究还是发生了。
他虽然心急如焚的寻找,却一直存着最后的一点侥幸,郑丽丽并没有来河边,跳河只是她和小伙伴说的赌气话。
然后,前方暴雨中慌忙跑过来的一群人,女人的嚎哭声,恐惧到变调的呼叫声,都证明这仅有的一点侥幸,落空了。
和袁家庄相比,郑家庄不算大,住了四十多户了人家。今晚几乎全村的劳动力都出动了,五六十个人像是路上已经商量好了,分开几个方向呼啦啦的跳进河里,边叫郑丽丽的名字边寻找。
义叔领着几个人过来找钟意秋,他腿不方便,暴雨遮住了眼睛,地上又滑,摔了好几次,旁边一个年轻人搀着他。
义叔抹了把脸上的雨水,挥手道,“你去找人,不用管我,快去!”
钟意秋是个胆小鬼,不敢面对眼前的事情,他脑子里快速闪过所有的念头:这群人跑到这里,肯定是已经证实郑丽丽不见了,而且在村口的小河已经找过了,没找到才来的......
然后自己已经找了一个多小时了,却一点痕迹也没有,郑丽丽是离家出走了,还是已经葬身河底?
钟意秋不敢想,不敢面对接下来发生的任何一种可能。
狂风卷着暴雨,吹得人站立不住,义叔声嘶力竭的喊叫声让他不得不清醒过来,艰难的向前走去。
身上的衣服全都湿透了,雨太大睁不开眼睛。差几步远的距离,义叔还没来得及说话,他身旁的人先大声喊道,“你找到啥没有?”
钟意秋认出他是郑家庄的村长,才二十多岁挺年轻,是黑子的一个本家堂哥。
“没有,什么也没找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