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月后,整个帝京都在私下议论,长公主不是东西。
尽管素来知道,她心如蛇蝎,冷酷无情,但她近来的做派,却仍然让所有人都惊掉了下巴——
她派人在帝京乃至邻近的郡县,广贴告示,寻觅良医,以重金酬谢,不论来者良莠,只要是郎中,就先予十金,往后有医术佳者,赏钱另算。公主府忽然间被踏破门槛,人来人往,老管事整日忙着接待,脚不沾地。
而她将这些郎中留住在府上,据说医治的却不是她那病得不成样子的驸马,而是聚在一处研究小儿惊厥高热的方子,送进宫去给御医过目试验,诊治那自出生后就病恹恹的小皇子。
自然,整个皇家在震惊之余,对她此举都感动非常,不说皇上皇后欣慰落泪,单是老太后,就成日跪在佛堂里,一边替自家皇孙祈福,一边感激佛祖垂怜,让她这女儿终于转了心性,她入土前竟还能看到这一天。
而民间对此就是另一番想头了。
这长公主从前骄横跋扈,心狠手辣,不论是对自家皇亲还是对黎民百姓,都没有过半分善心,将那算卦的顾先生聘为驸马后,不出两月,就把人折磨得疾病缠身,气息奄奄。
而如今,她忽然转过念头来,一夜之间对皇家谄媚至极,恨不得搜罗天下名医,都送去替小皇子治病,而对自家驸马却不闻不问,不过薄施汤药,看不见半分焦急在意,好像只等着他送命一般。
人人都说,她怕是终于回过味儿来了,对小皇子尽心尽力,不过是为了皇室念她的恩情,往后能长久地享受荣华富贵。
但能转头对枕边人凉薄至此,更显得此女心狠非常,令人唾弃。
假如人的唾沫能变成刀子的话,秦舒窈也不知道背地里让人千刀万剐了多少次。
可她却像没事人似的,每天在府里除了陪着顾千山,就是召桃夭交代事情,或者面见那些郎中里医术精湛的,每一天都打起十二分精神,过得相当充实。
桃夭看着她的时候,时常替她感到有些委屈,同时又不解。
她是所有人里,知道内情最多的那一个,她知道长公主虽然嘴上不说,但心里对驸马有多在意,长公主双眼通红命她去请御医的时候,日夜亲自照顾驸马的时候,脸上装作冷淡实则事事体贴入微的时候,丝毫作不得假。
但是近来,她越来越不明白,长公主吩咐她去做的那些事情究竟都是为了什么了。
或许是她愚笨,她总觉得长公主心里想的事,她半分也猜不透。
“那个巫女瑶光,还没找到吗?”秦舒窈坐在书房的桌子后面,脸色平静,不见如何恼怒。
桃夭低声答:“是,请长公主恕罪,咱们的人已经往各州各郡去找了,能动用的人都用上了,但眼下还是没有音信。”
“好,那就继续找,万一找到了,立刻带回来见孤。”
桃夭连忙应了一声。
她总觉得,长公主近来心里谋划的事情很多,也沉稳得惊人,虽然脸色仍然冷淡,言行距离和蔼还是差得很远,但和从前相比,简直像是变了一个人似的。
她甚至说不清,这是好还是坏了,说心里话,有时候还挺让人害怕的。
“长公主,”她小心禀报,“您上次交代奴婢去置办的粮……”
话到一半,忽然被秦舒窈开口打断:“孤交代给你的事,你就放手去做,假如没有紧要的问题需要孤定夺,就不必时时来回禀了。记住,少说话,多做事。”
她陡然被说了这样一句,也有些发愣,讷讷应了一声,不敢再言语。
秦舒窈看了看她,“外面的情形如何了?”
“回长公主的话,帝京整体还好,街市上还大抵如常,只是近些天巡逻的羽林卫更多了一些,粮价肉价也比前些日子又涨了,除此以外,倒也没有什么。”
“朝廷里就没有什么消息吗?”
“奴婢让人留心去打听了,目前听来,不过是北境的风声紧一些,将士的防守更加强一些,但距离真正威胁到大梁,应当还差很远。”
桃夭抿了抿嘴,似乎是宽慰,“咱们这里毕竟是帝京,就算狄国在边境再如何生事,帝京总是大体无虞的。”
秦舒窈脸色沉沉,未置可否。
过了片刻,才道:“终究还是小心一些,告诉下面的人,近日府里采买的勤些,能囤的东西就多囤一些,之后万一有风声吃紧的时候,安全起见,能少出去就少出去,在府里避一避。”
桃夭答应了,心下却忍不住诧异。
长公主果然是变得太多了,如今竟然会操心起府中上下的事来,还能想到吩咐下面的人能避则避,这在以往简直是天方夜谭。
虽然她以为,长公主对狄国进犯一事着实有些忧虑过度,但相比不闻不问挥霍享乐的时候,那的确是令人感动非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