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谋划她都明白,但是他一个病成这样的人,眼睛又看不见,要躲过敌军的耳目去放火烧楼,这是何等的艰难?
先前顾千山刚被带来时,她还以为他这一身尘土是挨了狄国人的打,如今看来,倒多半是他自己放火时弄出来的。
她握起顾千山的手,他的手素日白净修长,此刻却有好几处焦黑,重的地方,隐约可见皮肉血迹。
她不敢多用半分力气,只能紧紧咬着自己的嘴唇,直到尝到血腥气。
“你不要命了。”她沉声道。
一个眼盲的人,不知道好好地躲起来,竟然去做这些事情,他知不知道,就算没有被狄国的士兵抓住折磨,只要一个不小心,他可能放火就把自己给烧进去了?
顾千山微笑平静,不声不响。
她终究是心疼,捧着他的手轻轻哈了几口气,轻声问:“疼得厉害吗?”
眼前的人摇了摇头,“不疼。”
不疼才有鬼了。
但是眼下无医无药,想要替他处理伤口,也办不到,他病弱成这样,总坐在地上也不是办法。
秦舒窈小心扶着他,道:“来,先到椅子上坐。”
顾千山倒是向来听话,被她半扶半抱着站起来,然而刚迈步,就轻轻闷哼了一声。
“怎么了?”秦舒窈问。
“没事。”
但是这人的否认,秦舒窈向来是不信的。
她俯下身去,双手在他身上摸索查看伤势,摸到左腿时,惊觉手掌底下一片温热潮湿。
“胡闹!”她陡然变了脸色,将他架起来,三两步扶到椅子上坐下,半跪下去,掀开他的外袍。
“长公主……”顾千山想要阻拦,动作不及她快。
松松披着的外袍上尘灰斑驳,尚且看不分明,一把掀开,底下的中衣裤腿上一片血迹斑驳。
“你是不是当孤瞎了?”秦舒窈怒道。
话出了口,才想起眼前这人才是真的眼盲,陡然一怔,心底浮起几许愧疚。
顾千山倒是毫不介意一般,只默默低着头,像是做错了事的样子,脸上有几分无措。
秦舒窈收敛了几分情绪,颤抖着手,小心翼翼地卷起他的裤腿。
他的腿上一片擦伤,轻重不一,像是已经渗了很久的血,有些地方已经与衣料黏连,看在眼里也心惊肉跳。
她半点力气也不敢多用,努力保持着声音平静,问:“怎么弄的?”
“……”顾千山似是踌躇了片刻,才用极轻的声音道,“走路不当心。”
秦舒窈的目光闪了一闪。
是啊,他是看不见的,素日行动看似与常人无碍,靠的是留心探察周围的细枝末节,但不论走路做事,终究是要比寻常人慢一些的,她这几个月下来,已经习惯了装作无意地等他一等。
但是今夜,要躲开狄国士兵的视线,取得火把,摸到清凉阁,点燃高楼,他来不及一举一动都慢慢来,也不知道摔了多少次,但还是起身往前疾走。
直到被那些士兵丢到她面前。
“长公主,”顾千山俯下身来,像是十分羞赧一样,来拉她的手臂,“你起来吧,我没事。”
秦舒窈的心忽然疼得像要裂开了一样,喉头梗得生疼,硬生生把眼泪忍了回去,霍然起身。
“孤去找郎中。”
“哪里还有郎中。”顾千山拉着她,柔声道,“不要麻烦了。”
“虽然前两日多数郎中都逃了,但总还有几个没走的,孤去要些伤药也好。”秦舒窈试图从他手中抽出衣袖,“那些士兵不希望我们现在有事,讨些伤药这样的事,他们会满足的。”
“他们留着我们,不过是留待他们的大将军定夺,唯恐擅自处置了,往后被惩处。但这些人军纪松散,气性大,不可不防其万一,能少一事,就少一事。”
顾千山的手顺着她的衣袖,攀上她手腕,牢牢握住,像是被火燎到烧伤的地方不知道疼一样。
“那你呢?”秦舒窈憋着气,偏偏心里知道他说的全是对的,心疼与气愤交织,“你自己的身子是不是不当一回事?”
“长公主……”顾千山抬头望着她,忽地轻轻叹了一口气,将她向身前一拉。
秦舒窈被他拉得俯下身去,就见他唇边带着一抹无奈笑意,忽然贴近她,“你是当真不知道,我做这些是为了谁吗?”
作者有话要说: 留言我收到啦!应该没有很虐驸马吧……?主要还是宠嘛!
新年还是要吃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