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着宋胭脂的婚期将至,故而鲜少出门,都是躲在屋子里头绣花儿绣鞋子的。
这日,宋平安因着身子不适,就在家中休息。病榻上忽的想起一件要紧的事,因着自己行动不便,就叫丫头把宋胭脂从屋子里头叫了去。
“你是说,把这东西交给爹?”宋胭脂将桌子上的一叠账册拿起来:“还有旁的吗?”
宋平安道:“没了。”又认真嘱咐道:“这账册要紧得很,寻了旁人去我不放心,只得劳累大姐了。”
宋胭脂笑了,过去在宋平安额上挨了挨,见得不烧,心下大安,缩回手笑道:“你这小子最是见外,咱们姐弟之间哪里还用得上劳动二字。我这就去了,你好生歇息。”
见得宋平安听话躺好,宋胭脂才转身去了。
岂料去得不巧,胭脂爹正好出门刚走,管事笑道:“老爷走时说是去去就回,大姑娘不若去二楼上歇歇脚,喝口茶。”
宋胭脂就拿着账册往楼上去了,茶水才喝了半盏,忽听得楼下一阵喧闹,期间还有脚步凌乱,重物落地的声响。
她心中不安,又担心再毁了名声,不好下去抛头露面,只得蹑手蹑脚下了几个楼阶,才觑得缝隙里头,却是那宋老二喝得醉醺醺,正和管事纠缠不清,细听两耳,恍惚在要钱财。
对这个好吃懒做无赖一般的二叔,旁的弟妹或是记不得,可宋胭脂却还有些印象。不但偷卖了他们家的家当,还不要脸,说话冲撞过她娘。
于是宋胭脂没忍住火气,“蹭蹭”几步下了楼梯,柳眉倒竖冷声道:“正是做生意,哪里容得下他在此胡闹,还不快把他架到后头的库房去。”又挤出笑脸,同店里受惊的客人们赔礼,这才拉着脸,也往库房里去了。
因着前头生意离不开管事,宋胭脂便叫管事往前头招呼客人。哪料到这宋老二已是好几年不见女色,眼下喝得醉醺醺,躺在地上一抬头,一双迷醉小眼睛里头,正是一张如花似月的脸,虽是满面愠色,然则美若天仙,似若仙子下凡,不由得春心荡漾,身子猛地往前一扑,就抱住了宋胭脂的一双脚。
宋胭脂先是惊了一跳,忙捂住嘴把喉管里的尖叫噎了回去,还不曾挣开,就听那宋老二开始说起了醉话。
却是不三不四的调戏浑话,甚个小娇娘咱们春风一度,或是叫你看看我老二的本事,必定叫你□□之类的。把个宋胭脂听得满脸紫红,周身上下全都是愤怒的火焰,又是羞怒,又是悲愤欲死,弯腰拎起了那宋老二,一拳头就砸了上去。宋老二连哼都没哼,头一歪,就昏了过去。
因着这事儿,胭脂爹也不待见自家亲弟了,胭脂娘更是盘腿坐在炕上,细细数落宋老二在宋家库房里头偷卖了几袋粮食,又偷了柜上几回钱财,把个胭脂爹说得一张老脸涨成了猪肝色,半道儿就出门去,蹲在屋门口,抹起了眼泪来。
平安性子软和,披着大衣,叹着气就跟了出去,细言细语安慰着胭脂爹。可富贵却是个炭火脾性,听自家娘数落了一半儿就已经气得半死,再看自家爹也伤心了,这火气拱上头来,提了两个拳头,就往门外头去了。
胭脂爹蹲在门口,一眼瞅见富贵绷着个身子,就跟那夜叉一样往外奔,晓得这是要去寻他那不争气的弟弟算账去了,先是想拦,后头又觉得没脸拦,迟疑片刻,眼见富贵就要不见了身影,忙就提了嗓子喊道:“打几拳解解气儿就罢了,莫要打伤打残了,还得咱们家出汤药钱!”
宋平安忍了忍,没笑出声来。心说他这爹果然被他那混账弟弟伤了心,不然也不会想起汤药钱来。
那宋老二才刚从昏沉沉的梦境中醒来,就觉得鼻梁骨那里火辣辣抽疼得厉害,哭爹喊娘嚎叫了一会儿,却也没人理会他。
“跟个死猪一样,莫不是睡死了不成。”宋老二咒骂着同屋临床上睡得纹丝不动的戚老三,一面抬起手,想去摸一摸伤口。岂料这伤口却是碰不得,只轻轻一挨,就疼得他好似揭皮剜肉一般,立时又鬼哭狼嚎起来。
戚老三是宋平安专门寻了来的老实可靠之人,虽是从来不理宋老二那一茬,然则为人过于木讷,性子有些死板,不然也不会在他眼皮子底下,就被宋老二偷盗出去了几袋米粮,却还浑然不知。
只是此时,便如戚老三这般呆讷之人,也不耐地将被褥往脸上拉了拉,使劲儿堵住了耳朵眼儿,心里把个宋老二骂了个狗血淋头,直说自己倒霉透顶,才寻了个这般晦气的活计。
那厢宋老二终于嚎够了,这才冷静下来仔细想了片刻,隐约记得,好似昏厥前见过他那大侄女,正寻思着莫不是那丫头打伤了他,便听得屋门被人捶得震天响。
宋老二被吓了一跳,立时就恼羞成怒,扯着喉咙骂道:“哪个短命鬼夜里不睡觉来寻你爷们儿的晦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