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里,秋莲见周武不答话,愈发恼了起来。不说旁的,就说奶奶衣衫不整,发鬓凌乱,任凭哪个看去,都要往不好的事情上去想,于是涨红了脸,瞪着眼睛就要继续诘问。
宋胭脂却是适时扯了扯她的衣袖,道:“且先不说这个,你先给我整治整治,待会到了家去还要下车走路呢!万一哪个瞧了去,再传扬的到处都是,才真真是满口牙都说不清楚了。”
秋莲也是一股气儿憋在了心里,叫这么一打岔,也就回过神,缓过了气儿,也就跟着记起了自家的身份。
忙帮着宋胭脂解下了披风,秋莲又拿出一旁搁在座儿下的木匣子,给她重新梳发插簪,见着宋胭脂穿着的那身儿衣服上都是泥土灰尘,说道:“出门儿还带了一身儿衣裳,不如奶奶也一道儿换了吧!”
宋胭脂点点头,只是一瞥眼见那周武还在,不由得皱起眉道:“我要换衣服,你且先坐到外头去吧!”
周武正憋了一肚子火儿,闻言立时摇摇头,恼道:“不去,你是我老婆,你换衣服我便是瞧一眼又能如何?”
宋胭脂一听这话着实说得欠揍,当下柳眉倒竖,骂道:“方才那事儿还没完呢,如今你就又要惹我生气,怕是你皮糙肉厚欠打不成?”
周武一见那女人横眉冷对又是一副张牙舞爪的模样,心说好汉不吃眼前亏,哼了一声,掀开了帘子喊道:“停车。”
等着车停,那周武就挪着出了马车去。宋胭脂听得外头一阵动静后,那马车又慢慢悠悠动了起来,才转头看向秋莲,道:“瞧着马上要到家了,赶紧的!”
马车里面地方狭窄,换起衣裳来缩手畏脚的并不自在,弄了好一会儿,才算是换好了,宋胭脂一旁坐好,抬起手给自己倒了杯水慢慢喝着,那边儿秋莲忙着把脏衣服给收拢了起来。
等着秋莲也拾掇好,转头看着宋胭脂就问道:“奶奶到底出了何事,莫不是四爷为了报复,就那么青天白日的,就在外头纠缠了奶奶寻欢讨乐不成?”
宋胭脂虽是满肚子恼火,可听了这话也觉得可笑,道:“那厮再是无耻,还不曾无耻到这份儿上。”说着想起周武做下的事儿,又皱起眉头,恼道:“只是这人约摸是没脑子的,竟是为了吓唬我,寻了几个混混,想要拦下我装着一副劫色的样子,叫我吓破了胆子去。只是瞧着他那模样,怕是那几个混混儿没听他的话,不但吓唬了我,还要准备真下了手去。”
这么一听,秋莲登时着急了:“奶奶可是吃了亏?”
宋胭脂摇摇头:“不曾吃亏,只是他们人多势众,到底我也没占了便宜。”
等着到了周家,宋胭脂带着秋莲下了马车,也不搭理那周武,就径直往秋爽斋去了。
周武自知理亏,也不敢吭声,只垂着脑袋就默默跟在了后头,也往秋爽斋去了。
路上碰着了大奶奶岳氏,带着个丫头,正从后花园那个方向慢慢走来。见着宋胭脂远远儿地就举着团扇招手,等着走近了来,笑问道:“不是说去菩提寺上香,怎这么早就家来了?”说着又问道:“瞧你身上这身儿衣裳,倒和早上穿的那一身并不一样。”
秋莲手心一热,就听宋胭脂笑道:“怪我眼神儿不好,竟是一脚踩空摔下了石阶,故而也没了雅兴,就早早儿往家来了。”
岳氏一听忙关心道:“跌得可重?可曾摔伤了哪里?”
宋胭脂忙笑道;“不曾摔伤,只是擦破了点儿油皮,不碍事儿的。”
岳氏还待说话,一眼瞧见后头慢吞吞走来的周武,便笑道:“即是如此,那弟妹赶紧家去,拿了药膏擦一擦才好。”又笑着和周武打招呼:“四弟如何瞧着闷闷不乐的模样?”眼睛一扫,脸上变了颜色,惊道:“四弟这是怎么了,怎的也是一身的土?”
宋胭脂就在一旁笑道:“原就是他先摔跤的,绊了我一脚,害我也跟着遭了罪。”
周武的混账不靠谱是家里头出了名的,岳氏听了这话也就再没甚多问的,就笑了笑,道:“如此赶紧回去,都好好儿看一看,可是摔伤了哪里?”
等着岳氏带着丫头慢慢走远,周武忽然提脚快步跟了上去,越过秋莲和宋胭脂并肩,吭哧好一会儿,低声道:“幸好你机灵,倒编出了这理由。大嫂喜欢你,又实诚,该是信了的。”顿了顿,忽然又说道:“我原不是这样打算的。”
事情开了个头儿,后面的就好说了,原跟宋胭脂说的一点不差,不过是想吓唬她一番,好叫她吓破了胆,心里解解恨。谁知中间出了差错,竟是闹成了这般模样。
“……以前恨你一个女人,力大无穷又蛮横不讲理,如今瞧着,力气大脾气暴躁还是有些好处的。”周武说着抽了抽鼻子,一只手搭在腰上慢慢揉搓了两下。方才被这婆娘踢到的地方,如今必定是青肿了,不然也不会一按就这么疼得厉害。心里一想,就愈发恨足了那几个混混。
“你等着,我这就回去问问,到底是哪个敢真个儿打我周武媳妇儿的主意,看我不剁了他的手,我便不姓周!”周武说着这狠话,便一甩袖子,真个儿掉头走了。
宋胭脂也懒得搭理他,只带着秋莲,脚步停也不停就继续往前走去。
秋莲跟在后头,皱眉想了片刻,说道:“奶奶该拦下了四爷的,既是这事儿不曾闹出什么大动静来,到底宣扬出去于奶奶名声不好,还是按捺下去,等着它自己个儿消无声息的没了,这事儿便是过去了。”
宋胭脂却道:“这世上原就没有不透风的墙,怕是那厮不去理会,那群人在我手下吃了亏,不定就要心存恨意。本就不是什么好东西,再翻过身报复回来,却还不如叫那厮去狠揍了那些人一回,到底也能起了震慑的作用,许就还真的压下去,再也翻不出什么波浪来了。”
却不曾料到,周武这一出去就是大半日,等着外头天都黑了,竟还不回家来。宋胭脂坐在屋子里等了两个时辰,当下就恼了。
当初可是说好的,这厮半年内绝不再去风月场合鬼混,这才多久,就又忍不住了。于是叫了双德和双福进来,命他们两个出去寻找,若是找不到,便不必再回周家来了。
两个小厮愁眉苦脸出了周家,提着灯笼是一路走一路的唉声叹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