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瑞大半夜被叫喊起来,还要出去寻郎中,也是肚子里一肚子火气,见那郎中要走,立时拦住,指了指那躺在床上哼哼唧唧的梅香道:“你瞧她哼哼唧唧的,哪里是没事,你再好好看看。”
他是周武的心腹,素来也机灵,打从他主子和他交代,不论如何一定要请到郎中,说那梅香不是旁的,是太太给的,若是有个三长两短,太太那里岂不是要伤心。又嘱咐他只管去叫门,叫不开的就砸门,为的是梅香,是太太跟前儿的人,叫他不必害怕的时候起,他就知道,他主子又要使坏了。
当下拦住郎中其实并非为着梅香,实在是他也看出那梅香是装病的,既是如此,不如挑拨得这郎中发了狂,到时候把事情闹大了去,且看这女人还要半夜三更来作妖。
果然那郎中气急败坏地喊道:“这女人哪里有病,分明就是装的,我家世代从医,这等小伎俩再看不出来你挖了我的眼珠子去!”
要的就是这句话,秋莲笑眯眯拉开了双瑞,给那郎中赔礼道:“原来是这样的,有劳先生半夜三更来我家,这就送先生家去,先生莫恼,今个儿的诊金加倍!”说着给双瑞使眼色,于是双瑞就乖乖送了那依旧骂骂咧咧不住的郎中出了屋门。
屋里烛光如昼,秋莲居高临下看着那床上蜷缩成一团的女人,将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密不透风,时不时还有呻.吟声飘了出来,不觉冷冷一笑,这样的蠢货,还真是个傻子呢!懒得理会她,只吩咐碧环好生盯着她,若是再生出半点子的事故来,必定要发卖了她。
碧环被吓得不轻,连忙点头称是,说是必定眼珠子不错的盯住了这梅香。
闹了这么一出,五福堂那里哪里听不得动静,自有人打听了回去报给守夜的大丫头。那大丫头不敢惊动了郝氏,只等着第二天,才说给了郝氏听。
这厢郝氏气得半死还没喘过气来,外头就有人来报,说是四爷来了。
郝氏看着镜中满面愠怒的自己忽然就变作了苦瓜脸,长长叹了口气,心说要命的人来了,摆摆手和那人说道:“你去和四爷说,就说我病了,先不见他。”
周武哪里不知道这是郝氏的托词,当下就推搡开了那丫头,大步往里间走去。他虽是无礼,但也极有分寸的停在了那珠帘外,隔着珠帘看他那母亲已经站起了身,然后对着他这里暴然喝道:“你这逆子,你这是要做甚?”
做甚?周武冷冷笑道:“我这逆子来做甚,难道母亲不知?我当要亲自问问母亲,赏了梅香那么个坏东西在我院子里到底是何居心?我自知母亲不待见我,既是不愿意理会我,便由着我自生自灭好了,何苦又要扔了个贱人在我院子里搅弄风雨。莫不是母亲厌恶我至深,见我如今和宋氏关系和睦,又肯上进,就非要叫那贱妇勾引了我重新不学好,再和宋氏两两相厌,母亲才称心如意不成?”
这话听得郝氏几乎要气死,大步走了过去,撩开帘子大力一摔,骂道:“你这是说的什么话?这也是同我说的?”
周武才不怕郝氏的疾言厉色,他早就习惯了这样的对待,便是伤心,也都是背过人去伤心的,当着面儿又哪里忍过气,当下就回道:“儿子说的什么话母亲不知?那梅香是个什么东西母亲不知?既是不是个好东西,母亲又为何专门赏了给儿子?”
忽的伸手指了指郝氏身后远远垂头站立着的一个丫头,说道:“那梅清自来稳重可靠。”又指了指另外一个丫头:“梅安也是话少能干。”
说着垂下手,周武冷冷笑道:“打量儿子不知道,这两个人是母亲专门□□了来,预备着赏给我那两个哥哥的。我倒是不明白了,都是母亲生的,为何母亲如此待我,就给了我那么个货色。既是不想费心给好的,只由着宋氏伺候我就成,何苦非要赏个贱女人来恶心我们俩!”
郝氏气得浑身哆嗦,面色发白,她想要张口呵斥,偏又知道周武这话说的半句没错。
可周武却仍然不罢休,继续说道:“一个丫头罢了,哪里来的胆子,当着主母的面儿就敢对着我抛媚眼儿,拉拉扯扯跟个勾栏里头卖笑卖身的贱人一样。如此把宋氏不看在眼里,莫不是母亲背后许诺了她什么,不然五福堂出去的,怎会这么一副贱胚子的模样!”
这话句句如刀割,分明就是把她的脸面摔在了地上,还要一脚一脚踩个稀巴烂。郝氏已经气得说不出话来了,只把眼珠子直愣愣看着面前这年轻的男子,心说当初生这小子就几乎要了她的命,果然是个来要债的,是个来索命的!
“你给我滚。”半晌,郝氏憋出了这么一句。
周武冷冷笑道:“儿子这就滚,只是那贱人到底是太太给的,儿子也不好就怎么样了她。只是我秋爽斋再容不下这等无事生非目无主母的贱人,这就留在五福堂,由着太太发落了。”说着毫不留恋的转身就走了。
郝氏这才觉得一口气儿卸了下来,眼前猛地一阵发黑,由来身子一软,就摔在了地上。那梅清和梅安忙上前扶住她,就听郝氏嘶声喊道:“找了人牙子来,给我把那贱人远远卖了,远远的卖了!”
这厢宋胭脂坐在屋中,听得秋莲给她一句一句分析,不由得叹道:“果然大宅门生出的孩子,便是混账这心眼子也都多得很。”说罢又心生担忧:“怕是太太那里又要生气了。”
秋莲低声道:“管她生气,赏了这么个女人过来,太太的心也忒是黑了。”
宋胭脂说道:“我才不是担心太太,我是担心四爷,到底是他亲娘,这一个孝道压过来,怕是要吃亏。”
秋莲笑道:“奶奶也会担心四爷了。”打趣儿完,又低声道:“奶奶莫怕,太太那里即便生气,也不敢闹出来的。”
宋胭脂拧眉一想,忽的笑道:“太太怕老爷。”
秋莲点点头,也笑道:“可不是,我瞧着是极怕呢!”
郝氏自然想要瞒下这事儿,只是那晚上叫了几重门儿,那郎中又是毫不含糊的破口大骂,家里头哪个人不知道,那梅香夜半三更的装病,想要勾了已经在正屋里头歇下的四爷去寻她快活。这等狐媚子,若是寻常郝氏必定是要抓了来打骂的,偏这又是她赏下去的。
既是瞒不住,京都的周烈便很快得了消息。虽是觉得周武实在太放肆,目无长辈,可心里更恼怒的却是他那妻室。如今老四刚改了些,和妻子关系融洽,也肯正干,那女人真是不把这个儿子给毁干净了就心里不踏实不成?
周烈气急败坏亲自写了封书信回去,语气颇重,看得郝氏丢了信便昏了过去,此后便缠绵病榻,好一阵子都没下得床来。
此番事儿到底叫传到了外头去,少不得宋家老两口要跟着操心。
这几日胭脂娘几乎要哭瞎了眼睛,不为旁的,便是为着宋茜桃又从刘家回娘家常住了。这回不是她自家想回来的,却是叫刘家撵回来的。
“胭脂的日子难过,好歹那周家的老四如今改好了,偏茜桃可怜,好好的日子,怎就过成了这般模样?”
胭脂爹如今已是大好,只是到底年纪大了,那么大病一场,如今还躺在床上养身子。瞥了一眼胭脂娘,说道:“依我说,原是你没教好。到底那孩子已经生出来了,便是生他的娘是个下贱人,可人家到底是刘家的骨血,哪容你起歹心害了人家性命的。”
正巧宋茜桃来给胭脂爹送汤水,一听这话登时恼了,冲将进去将汤碗一摔,哭道:“我说了多少回了,那小子是自己个儿摔进了池塘里的,哪里是我推的。刘家的人不肯信我,怎的你们是我的亲爹娘,也不肯信我。我是素来霸道不讲道理,可到底是一条人命,人命关天,我哪里敢呢!”
胭脂娘忙去劝宋茜桃莫要生气,又去骂胭脂爹:“好歹亲爹,你怎个儿这么说自己亲闺女的。”
胭脂爹病了这一场,倒是脾性也有所转变,如今也敢和胭脂娘顶上两句,于是回道:“那叫我怎么说,外头都传遍了。”又去看宋茜桃:“如今你晓得叫人冤枉的苦楚了,当初你姐被人传了谣言,你亲妹妹呢,又是怎么对待她的。如今我不过说你两句你就受不住,可想而知,你姐当时该多心痛。”
宋茜桃想要顶嘴,可架不住胭脂爹说完那话就开始连着咳嗽,于是哭哭啼啼就摔门而去。胭脂娘本来想骂胭脂爹,可见着他咳得厉害,哪里又敢多说,忙上前唠唠叨叨着,给他拍背。
而奔出去的宋茜桃却和宋红樱撞了个正着。
因着宋茜桃这事儿,宋红樱本来相看好,已经预备着要下聘的那户人家直接悔亲了,说什么宋家的闺女竟然谋害人家血脉骨肉,这样人家的女儿,可是万不敢娶的,没得闹得家里头血流成河。
宋红樱如今见着宋茜桃跟见着了仇人,当下就冷嘲热讽道:“你还有脸哭,若我是你,不如去死,也省得牵连了家人,闹得家宅不安。”
宋茜桃气得要命:“我是你姐,你敢这么和我说话。”
宋红樱冷笑道:“当初你不也这般和大姐说话的,怎的你能和大姐说,我就不能和你说了?你嫌大姐耽误了你的婚事,你呢,直接害得我没人敢娶了。那时候你说大姐该死,你岂不是更加的该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