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敏下意识转头看向母亲。
贾母点点头:“元春打从开春起,便一直咳嗽不断,虽然太医说没什么大毛病,但一直咳嗽着也太像样,我便让她卧床静养了。不是什么大事儿,敏儿不用替她担心。”
贾敏愣了下,点头:“好的母亲。”
那邢夫人只说了这么一句话,便又如锯嘴葫芦一般闭上了嘴,只是视线时不时就往贾母身上瞟,瞧着眼神哀怨。
贾母可不像是贾敏一般好气性,被人这么看着,心里自然不舒服。不舒服了,自然就要发泄。
她转头看向邢夫人,语气冷淡:“赦儿媳妇,你可有什么事想说的?一直盯着我看做什么?若是有事赶紧开口,若是无事就尽快退下。我与敏儿许久未见,正有许多体己话要说,就不招待你了。”
邢夫人被这话怼得哑口无言,若她真有事儿,自然也就说了,可她其实没事儿。
今日过来,也只是之前从其他人口中听得贾敏这个小姑子以前的气派,又听闻她与丈夫感情颇好,所以想来取取经,顺便见见贾母,在她面前刷刷脸。
谁想她都没怎么说话,便被贾母开口赶客了。
邢夫人视线又往贾敏身上扫了一眼,这才起身行礼告辞。
等人走后,贾母敛下眼睑:“我倒是后悔给赦儿娶了这么个媳妇,实在小家子气,上不得台面。”
贾敏笑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母亲这话。
好在贾母也不是真的后悔,只是这段时间被邢夫人给气到,冲着女儿发发牢骚而已。
两人很快忘掉之前的不愉快,又细细说起分别三年,各自的生活细节。
二人相谈甚欢,一直说到中午,与贾赦贾政两个兄弟并邢氏王氏两个嫂子一起用过午膳,贾母要去午睡了,母女二人才暂时停下了说话声。
贾赦贾政四人早已经退下,荣庆堂内只剩贾母与贾敏几人。
贾母看着女儿与几个孩子,笑着开口:“敏儿你们可要午睡?我让鸳鸯带人去给你打扫一个院子出来,你们一家子在一个院子里午睡,也是一种意趣。”
贾敏却摇摇头:“我这些天忙得紧,都没时间午睡,若是今天躺下了,只怕到晚上都没办法醒过来。若真是这样,也太耽误事儿了,还是不午睡了。”
贾母嗔了她一眼:“就算睡到晚上,又有什么大碍?我让人去林家同如海说一声也就是了。”
贾敏笑着摇头:“我们刚回来不久,府上还有不少事儿需要女儿去处理,哪儿能一觉睡一天呢?且这几个小的最疼黛玉和猫寿,若是在荣国府待上半日倒也不妨事,若是待上一天,甚至连晚上都不会去,这几个就该闹了。”
“母亲也知道,这些孩子闹起来就跟魔音灌耳似的,着实让人受不住。我倒还好,早已习惯了这些孩子的哭闹,可母亲年纪大了,这些孩子闹起来只怕吵得您脑袋疼。”
贾母想到一直放在屋子里养着的宝玉,顿时一脸的心有余悸。
她摇了摇头,这才没有多说什么。
于是鸳鸯便搀扶着贾母去午睡了,贾敏则带着几个孩子离开荣庆堂,开始四处溜达起来。
一路走,她还一路笑:“你们几个待在荣庆堂听我与外祖母说话,无聊了吧?如今得空,我便带着你们四处逛逛。”
林柳伸手扯了下贾敏的袖摆:“琏表哥呢?今日怎么一直不见他过来给老太太请安?”
贾敏顿了下,笑道:“之前在金陵的时候,老太太来信,说是琏儿的外祖家将他接了过去,说是要长住一段时间,许是还未回来吧。”
林柳有些茫然:“外祖家?我以前怎么没听说过,琏表哥还有外祖家。”
贾敏瞪了林柳一眼:“这是人就有母亲,有母亲就有外祖父外祖母,不然你以为琏儿的母亲是从石头缝儿里面蹦出来的吗?”
林柳赶紧摇头:“女儿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意外,因为以前确实不曾听琏表哥提起外祖,甚至连老太太与您也不曾提起,我便以为琏表哥的外祖家已经没人了。”
贾敏听完叹了口气,解释道:“琏儿也是命苦,他出生的时候母亲与兄长便没了,外祖家也因废太子之事受了牵连,一家子人全被流放了。”
人都已经流放了,哪怕提起也不过徒增伤感,他们自然不约而同地选择了忽视。
林柳好奇:“那琏表哥的外祖家又为何……”
“皇上登基之后,便命人彻查冤案,没多久便将琏儿外祖家的案子翻了出来。”贾敏扯了扯嘴角,笑容有些嘲讽,“一番调查之后,确定只是无辜受到牵连,自然免了他们一家子的罪罚,让他们回了京城。”
说到这儿,贾敏停顿片刻,然后才道,“不过琏儿外祖家受此打击,对朝堂已经没什么留恋之心。哪怕皇上再三开口,琏儿外祖也拒绝再入朝堂,一心带着家人回老家颐养天年。临走前,老人家想要与琏儿相处一段时间,这才让人将琏儿接了过去。”
不然错过这次,贾琏与外祖家只怕一辈子也难相见了。
林柳眼珠转了转:“琏表哥有没有可能跟着他外祖,一起去外祖家生活?”
贾敏笑着揉了揉林柳的头:“哪儿这么容易?不管怎么说,琏儿也是荣国府明面上唯一的继承人,让自家继承人跟着外祖家离开京城生活,外人看了像什么事儿?”
关键是琏儿的外祖家对他也没什么用——
琏儿注定无法在朝廷中大展拳脚,可他外祖一家子读书人,一门三进士,剩下的不是举人就是秀才,这样的人家读书厉害,相信也能将贾琏培养成才,但这个才,却不是太上皇与皇上所乐意见到的那种才。
既然无用,也就没有必要浪费时间将人送去外祖家生活了。
林柳想了想,也明白了贾敏的意思,不由叹了口气。
贾琏的未来,还真有些艰难。
一家人走着走着,很快来到了荣禧堂附近。
贾敏想了想,开口道:“既然老太太说元春正在卧床静养,我这个做长辈的,自然也该去探望一下才是。”
虽然看母亲的意思,她并不想让自己与元春扯上关系。
可都走到这儿了,也知道元春生病,若是不去探望一下,她也良心不安。
元春回到荣禧堂后,便住在了荣禧堂后面的抱夏中。
王夫人听到贾敏过来探望元春,没好气地啐了一口:“猫哭耗子假慈悲,她老娘见不得元春好,她也不会好哪儿去。为了不让元春进宫,都把人弄病了,还有脸跑来探病?”
周瑞家的赶紧劝她:“太太还是谨言慎行些吧,此事毕竟是老太太做的,姑太太如今知不知道都还不一定呢,您这样说,若是让姑太太听到了倒也不妨事,可若是让老太太知道了,只怕对大姑娘跟不好了。”
王夫人听完一脸不高兴,但出于对贾母的忌惮,只能点头,让人将贾敏迎了进来。
不过她没有与贾敏的见面的想法,在贾敏进来后便直说手上忙着活儿,暂时走不开,让她自己去抱夏见元春。
贾敏对王氏的性子也算了解,一听就知道王氏是什么意思,当即嗤笑一声,抬脚就去了后面的抱夏——
这地儿她以前也住过,熟得很。
双胞胎牢牢牵着哥哥姐姐的手,眼珠四处乱转,对周围的景色相当好奇。
林柳轻轻敲了下身边鹿岁的脑门儿,小声道:“二舅妈与母亲有些嫌隙,只怕不喜欢我们到处乱看,你收敛着些。”
鹿岁闻言,立刻收回目光直视前方。
贾敏回头看了林柳一眼,但想到自己与王夫人之间的纠葛,只能无奈地摇摇头,到底没有否认林柳的话。
一行人很快来到抱夏。
门外守着两个丫鬟,年纪有些小,许是这三年才被买进荣国府的,见到贾敏后竟然没认出她来。
但两人能跟在元春身边,自然不是那等没眼力见儿的人。
其中一个不经意在贾敏身上扫了一圈儿,立刻分辨出她的穿着打扮,再注意到她身后跟着的四个小孩儿,立刻便猜到了贾敏的身份,忙笑着迎了过来:“姑太太好,您是来探望大姑娘的吧?大姑娘之前同我们提过好几次姑太太,见天儿地盼着您能过来呢。您先等等,奴婢这就进门通报,大姑娘听到您过来探望她,定然高兴得病都能好上三分。”
说完,那丫鬟便掉头进了屋子。
不一会儿,她带着一个穿着打扮更加精致的丫鬟出来。
那丫鬟见了贾敏便行礼,然后一脸殷切地将贾敏一行人迎了进去。
绕过屏风,贾敏等人才见到元春。
她正斜倚在床栏上望着门口,瞧着面色红润,除了偶尔咳嗽,实在不像是个生病的人。
贾敏本以为丫鬟之前说话只是哄她,却没想到见她来了,元春本来没什么表情的脸上,竟然立刻浮现出惊喜,眼底也满是殷切,仿佛贾敏对她来说是个多么重要的人一样。
贾敏被元春的举动弄得一头雾水,甚至开始怀疑起自己与元春的关系。
但一开口说话,贾敏便清醒过来——
姑侄二人本就没见过几次面,关系生疏,自然也没什么话聊。
何况之前几次见面都表现得能言善道的元春,如今心里仿佛装着事儿一般,在说话的时候总是走神儿,两人的气氛很快便沉寂下来。
元春似乎也意识到这样不行,迟疑片刻后,干脆说道:“敏姑姑,您能劝劝老太太吗?入宫是我自己答应的,没别的人逼我。您也同老太太说说,我是肯定不会放弃入宫的,母亲也不会,王家更不会。”
“哪怕老太太让我生病错过此次小选,之后舅舅也肯定能找到其他机会,将我送进宫。到时候名不正言不顺,岂不是比小选入宫,更让人耻笑?”
贾敏愣住,旋即皱眉:“你怎么铁了心地想要入宫?”
贾敏还年轻的时候,家世身份乃至在外的名声,那都是京城贵女中一等一的存在,若是她愿意,她甚至可以做太子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