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吧。
睡吧。
乌黑的长发散落在靠枕上,有几缕搭在女孩的眉间,恰好遮住她微微拧起的眉心。微黯的灯光映在她脸庞上,轻吻般一触即走。
好梦,阿芙拉。
***
女孩儿坐在靠窗的位置。列车从轨道上驶过,带来间歇震颤的触感。她目不转睛地盯着窗外看,有时候会露出一个浅浅的、怀念般的笑。哥谭还是老样子,阿芙拉心想,陈旧里积淀着这么多的骄傲,叫人惧怕,又不能拒绝。看看这铁轨和列车,看这仿佛还着迷在十九世纪的一个过时的梦。她现在有点儿理解哥谭人想要逃离、又永远都会回归故土的这份心情了。她不是哥谭人,她只是命运开了玩笑般和蝙蝠侠有了交集,又随阿卡姆疯人院的疯子们狂欢了一场,哥谭就已经在她心里烙下这么深的印记了。
老天啊。阿芙拉忍不住想笑。和哥谭比起来(下水道有食人鳄、黑帮大佬企鹅人、变形的怪物泥脸,还有一大堆层出不穷的怪人),她当初苏醒时阴雨绵绵的、有着一大家吸血鬼聚居的福克斯小镇,几乎已经算是世外桃源了。
阿芙拉忍不住捏紧了背包的肩带。她没法让自己的心情不那么激动,毕竟她已经身在哥谭了,她迈出了第一步。她对同为普通人类的蝙蝠侠有着无尽的信心,坚信如果有什么人是一定能打败小丑的,那必然是蝙蝠侠了。
“我真讨厌这城市,”隔了三排的座椅上,有人这么说,“都第三天了我的货还没有卖出去,老大要剁了我的小拇指了。”
“喔,你的担心可真够奢侈的,如果我是你,我肯定更担心自己走夜路呢。”另一个人讥笑着回答,发出粗粝的笑声。
“怕什么?我可随身带着大家伙儿呢!要是那个被窝囊废们臆想出来的都市传说敢冒出头来,我就让他好看!”
“嘿嘿,那你去呗!我可跟你说清楚了,但凡在哥谭这地方冒犯了他的规矩的,都没有好果子吃!”
“怎么着,他还能像我老大一样让我的脑浆像西瓜汁一样飞出来吗?”
“饶了我吧!格雷森那个给黑帮洗钱的混混,不过是上不得台面的玩意儿而已!有本事你就——喂!你是谁!你做什————喂!!放手!!!”
轰然巨响传过来,就像有人用巨力掀翻了一排列车座椅。阿芙拉立刻蹲下来,包抱在胸前,双手护住脑后。……不知道为什么她一点儿也不惊讶刚踏入哥谭就碰见这种事,黑帮与抢劫、暴力火拼还有买卖那些不得了的“货物”。哥谭总是这样的,哪怕是惊鸿一瞥,阿芙拉也在自己的世界里窥见过哥谭泥沼般黑暗的一个影子。她只希望哥谭能一点点变得好起来……还有,她自己也能够平安撑到韦恩家的宴会上。
不远处不怕死的叫嚣已经变了调。在惊恐的尖叫和求饶还有已经被迫中断下来的枪击声中间,阿芙拉听见那个已经被吓破胆子的走/私/犯,口齿不清喊着“怪物”。
咦?是蝙蝠侠吗?白天?这个时间?
知道蝙蝠侠的不杀原则,阿芙拉给自己打了打气,趁着声音停顿下来片刻,大着胆子探出头去。
一个身影背对着立在一片狼藉中间。肌肉紧实的左臂毫不费力般掐着其中一个人的脖子,另一只手紧握成拳,锃亮的刀刃从指骨窜出,叫人心生寒意。
他没有黑披风,没武装得层层叠叠宛如黑暗本身。他只穿着工装背心,毫不在乎地露出极富威慑力的上半身;他穿一条有点破旧的卡其色裤子,踩着高帮靴。虽然他并没有两只如蝙蝠般尖锐的耳朵,但发型弥补了一切。
背对着她的男人低低哼了一声,这声音嘶哑,简直像是许久没开口讲过话了一样。
“……格雷森。格雷森…………”他自言自语,低声重复道。
有什么不详的氛围席卷上来,如同雷暴,裹挟着一个暴怒的男人。这陌生人就像一头被激怒了的雄狮,或一匹受了重伤而不自知的狼,猛然收紧了手掌,让那可怜人抽搐般挣扎着,喉咙里发出“咯咯”的可怖声音。
“带我去见他。带我去见他——!!”
男人咆哮着。
可怕。
恐惧。
惊慌。
空气宛如凝固,叫人喘不过来气;不知何时连其余乘客的啜泣声与尖叫声都听不见了,每个人都本能般战栗着,感受到被野兽盯着的恐惧。
……等等。
不行。
必须要开口才可以。
人类……不可以做这种事。
不能凌驾于法律之上。不能……擅自……剥夺其他人的……性命。
阿芙拉用力咬了咬自己的手背,颤抖着、小声地,但毫不迟疑地开了口:
“你快要……把他掐死了。”
女孩没有移开视线,在骤然与对方视线相接的时候甚至大胆抬起了头。
“你快掐死他了。”
阿芙拉不再畏惧,重复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