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中酒4
两人回到客栈,黎千寻才发现自己那屋里头已经传好了一桌荤素搭配甜咸皆有色香味俱全的饭菜。
这人上前就先捏起一块栗子糕扔进了嘴里,口齿不清地将体贴的晏宫主表扬一通,随后又要伸着爪子去捏另一个盘子里晶莹剔透的水晶饺子。
却被晏宫主拦个正着,铁面无私的拿着一块浸了温水的方巾给他擦手。
黎千寻眉头一抖,立马将手缩了回去,他又不是个真废人,昨天废了一天已经很没面子了,他抢过那块布巾脚下生风疾走到架子上的水盆边,干笑一声道:“我还能自理,我自己来!”
晏茗未无声地笑了笑,便坐在桌边执起筷子帮那人添菜。
黎千寻洗净了爪子坐回去,看了眼晏茗未面前空空的盘子,问道:“你不吃啊?”
“晨起吃过早饭,”晏茗未又拿着小碗盛了一碗汤,放在黎千寻手边,又道,“阿尘,今日再歇一晚,等你灵脉彻底恢复咱们就启程去东平。”
嘴里刚塞了一只明珠豆腐的黎千寻愣了一下,紧嚼两下一抻脖子将食物咽下,道:“地狱兰怎么了,你哥又送什么信了?”说着将屋里四下打量了一遍,“没见灰锁掉的毛啊?”
晏茗未道:“不是东平,是阿绰。”
黎千寻失笑:“西陵绰?他能出什么事?”
晏茗未道:“我想,大概是因为阿凝,兄长说阿绰给他留了封信让他照看木犀城,照看崧北。所以兄长昨日已经连夜赶回崧北,只说让我们尽快到东平。”
黎千寻挑了挑眉:“他要干啥,找那些邪魔外道把谢凝救活吗?”
晏茗未摇头:“或许,只是想弄明白一些事情。”
黎千寻忽然往前凑了一些,道:“晏宫主,谢凝明明是做你们三个的师父,对你是不是太偏心了。”
晏茗未左手轻握,低头看了看被衣袖遮住的手腕,道:“我幼时身体太弱,而且年年都在恶化,直到那年油尽灯枯,阿凝才将夜宴渡给了我。”
黎千寻极轻的哼了一声,不咸不淡地道:“油尽灯枯的其实是他吧。”
晏茗未皱了皱眉,将那碗甜汤轻轻往前推了推:“不说这些,阿绰他有分寸,木犀城的事不用我们插手。”
黎千寻也从善如流的不再提谢凝,端起那碗汤一口气干到底,等甜香的热汤下肚,他才忽然想起不久前捉弄他的某个瘦小猥琐的老头,心底一声哀嚎,他娘的明天似乎不能走啊!
红玉那档子破事还没解释清楚,兜头又来了个绿水。黎千寻瞅了眼晏茗未,心里开始打鼓,怎么才能躲开这祖宗偷偷去找绿水?
黎千寻刚抹平的眉头又皱了起来,抓着两根筷子满腹心事的在桌子上挑挑拣拣,才吃了半饱就被弄得没了食欲。
“阿尘,你给我留在柜台的那张信里说要在镇上逛逛,既然明天要赶路,不然就下午我陪你出去转转?”晏茗未见他吃的有些心不在焉,轻轻握了握他的手道,“听说今日夜里还有河灯会,傍晚时应该最热闹。”
黎千寻又夹了一个栗子糕,疑惑道:“这日子上不着天下不着地怎么还有灯会?放河灯也该到中秋或是重阳吧。”
“地方习俗,并非是什么节日。”
“唔...”黎千寻这会脑子里琢磨的全是怎么在今晚抓到绿水那个老东西,若是抓不到就一定不能这么快离开临水镇。
他将栗子糕咽下去,看都没看一眼就抓着已经见底的汤碗往嘴边凑,晏茗未好笑的抢下来:“碗空了。”
“哦,”黎千寻翻翻眼皮,一把抓住晏茗未的手腕,“我们明天不赶路!”
“为何?”
“......因为今天要放河灯。”
晏茗未看着黎千寻眸子里一丝不苟的认真,愣了一下,随即笑道:“好,总之地狱兰就在东平,也不急于一时。”
见晏茗未半点不带疑惑的就点了头,反倒是黎千寻心里不踏实了,挑眉道:“这次怎么这么听话?”
晏宫主拉着他的手十分诚恳:“无碍身体,无关大局,我事事都会顺着你。”
这句话说的温柔和缓,钻进黎千寻耳朵里却是说不出的千回百转,悠悠荡的他肠子打结险些经脉逆行。
黎千寻拍了拍晏茗未的手背,叹了口堪比江水悠悠万古长的气,回头将筷子一撂,勾唇便笑:“晏宫主,晚上一起逛吧,小的先去踩个点。”
临水镇西街后巷,走一路便打听了一路,显然那“老酒馆”并非是在多显眼的地方。黎千寻越往里走肚子里的怀疑堆得越高,因为镇子西边那条街整个就是一片空地,稀稀拉拉杵着几排低矮的茅草棚,说这里是养鸡的地方还差不多。
几只饱食终日的紫冠大公鸡趾高气昂的带着一群小母鸡来回巡视,见人都不带躲的,可见这地方当家做主的是鸡不是人。
黎千寻默默吞了口唾沫,这个绿水,品味还是一如既往的奇思妙想古怪刁钻。
这地方能有绝世好酒?先不说酒香不怕巷子深,再偏僻的地方也拦不住名气大,可这个地方除了那股冲天的鸡屎味,还真嗅不到一丝酒气,就连酒糟的酸味都没有。
与那一排低矮的茅屋相对的是一溜似乎比茅屋还高出三寸的草垛,缝隙里头插着一棵棵歪着脖子张牙舞爪的粗皮子老槐树。
黎千寻在街上转了一圈,除了被那一群兢兢业业巡视领地的鸡大爷围着审视了一番之外,没再见到一个活物。此刻正在严肃怀疑他是不是又不小心被人用传送阵骗到结界里了,毕竟这光秃秃的除了茅什么也没有的西街和小镇前街画风相差也太大了。
可就在这时,一个圆溜溜的青果子在空中画了一个圆弧忽的冲黎千寻飞了过去,眼角余光瞥到一个黑影,他随即闪了一下,伸手将那被当作“炮弹”砸人的东西抓进了手里。
循着被偷袭的方向,黎千寻在一个草垛上方的树冠里找到了一个头顶一圈绿草环短衣短裤怀里貌似兜了一堆“凶器”的小男孩。
那孩子抹了把鼻涕,扬了扬脖子虚张声势的十分熟门熟路,他冲黎千寻喊:“来者何人!”
黎千寻捏着那颗青溜溜的果子走到草垛旁,往老槐树上一靠,仰头笑道:“怎么,要留买路财?”
那孩子忽然被抢了台词,扭头向两边看了看,吸吸鼻子又道:“对!”
“好啊!”黎千寻一边应着,一边屈膝向上一跃,转眼便坐在了那男孩面前,“这个能吃吗?”黎千寻冲他晃了晃手中的果子,又十分不见外的扒着他兜起来的衣襟瞅了两眼。
小男孩被吓得一屁股蹲坐在草垛顶,随即两侧树枝哗哗一阵,每个草垛上的树冠里都钻出一个跟他年龄相仿的孩子,大约七八岁,有男有女。
一个手里攥着弹弓的男孩显得稍大一些,向前迈了两步:“身手不错嘛,兄弟混哪家的?”
黎千寻不禁失笑,他拍了拍面前小孩的肩:“怕什么,不是小男子汉吗?”
“喂,问你话呢!”拿弹弓的男童跳过两个草垛,也站在了黎千寻面前,拉紧了弹弓的皮筋对着他的脸,低头踹了一脚旁边吓得站不住的那个,没好气的嘟囔了一句,“没出息!”
黎千寻瞧着这几岁大还带着奶腥气的娃娃扮小大人还像模像样,觉得可乐,他道:“这是要学土匪打家劫舍?”
那弹弓弟弟瞪了他一眼,顶着一口童声义正辞严道:“我们是行侠仗义除魔卫道!”
“哎呦,厉害厉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