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楚辞是多虑了,这些大人之所以看他,并不是因为他穿戴有什么不妥当,而是因为大伙儿觉得他太特立独行,心里对他充满了好奇。
一般来说,身为同一省的提学官,他们私底下来往都挺密切的。在省里下达公文时,也会彼此通个气,商量着去做。这样一来,大家都一样,就算做错了也是大家一起承担,不用怕被当成出头鸟处理了。这种俗称“抱团”的行为,在官场之上特别流行。
当初楚辞来时,这些人以为他必定会到处拜码头。他虽是状元郎,可到底新官上任,对于此地的情形一无所知,可不就得求助他们吗?可是谁想,这人不仅从来没有过来拜会他们,还一来就取消了县试复取一事。这一下子大家就像炸了锅似的,都说楚辞是个愣头青,上官一定会给他点颜色瞧瞧。
可是他们等了又等,也没听说楚辞被责罚的事。因此,大家心中对于此人的来头都充满了好奇,打听他来历的信件雪花似的洒落在西江和京城两地。由于询问的对象不同,所以他们得到的结果也都不尽相同。待众人坐在一起后,把他们打听来的东西一一进行对比,这才总结出了楚辞的具体形象。认为楚辞好的,觉得他“天资聪颖,伶牙俐齿,不畏强权”,认为他不好的,觉得他“阴险狡诈,油嘴滑舌,目中无人”。这评价呈现出两极化的状态,可见大家都是带着强烈的个人色彩来看待他的。但不可否认的一点是,此人确实极为聪明。
这一年来,他们一直在暗中观察着楚辞和漳州府的变化。在他刚开始承诺可用鱼虾代替束脩时,大家都觉得他疯了,鱼虾价贱,根本卖不出去,难不成提学司衙门以后顿顿吃鱼虾不成?可谁能料到,他们竟弄出了什么“玉融丸”来,那东西他们也吃过,色白如玉,味道鲜美,是一道不可多得的美味佳肴。这东西售价昂贵,转眼间便将提学司亏损的账目补上了。
不止如此,楚辞那厮还用这玩意儿勾了赵码头前去漳州府撒银子。有了码头,百姓们生活就会更加富足,到时候当地孩童的入学率一定会节节攀升。这时候他们才发现,那楚辞分明是走了一步好棋啊!
而后,他又弄出了什么教育报,还免费印刷下发给漳州府的学子们。他们也曾遣人偷偷买过,看了之后觉得确实还不错。可是若让他们按照楚辞的做法去做,他们又有些不愿意。因为他们府的学子可比漳州府的要多,这银子一贴进去,衙门的财政就得吃紧,毕竟不是哪个府都有玉融丸这样的买卖做的。
前几个月,这楚辞又搞出来一个模拟考,听说报名费得每人二两银子。他们私底下算了一笔账后,觉得楚辞这人到底露出了马脚,都说千里当官只为财,这不,他就搂钱来了!在众人都等着看他会不会因敛财被处置时,却又再一次被打脸了。人家这模拟考的规格都抵得上正式的乡试了,这得耗费多少人力物力?再一算他之前收取的报名费,不贴钱就好了,哪来的银子赚?
因以上种种原因所致,这些大人对楚辞个人产生了极大的兴趣,他们都想看一看,这人到底是什么样的?
楚辞自然不会知道他们的想法,他此时正被这暗搓搓打量的目光弄得很不自在。所幸没过一会,两位正提学大人总算是来了。
楚辞等人向他们行礼之后,便坐到了各自的位置上,等候他们将此行的目的道出。楚辞来得较晚,位置安排在后,他前头那位官员个子高,将他挡的严严实实的。
齐鲁直一贯喜欢在人前出风头,所以此刻他就说了:“本官之所以请各位前来省城,是有一件大事相商,恐公文上说不清楚,耽误了大事。不知下面人可来齐了?”
“齐大人,还有一人未到。”坐在最前头的人答道,南闽省一共十三个州府,此时却只来了十二人。
齐鲁直听后,本想说那就不等了,可当他随意看了一眼下面,发现没来的那位好像是楚辞后,就立刻来了精神,故意皱着眉头道:“是哪位大人还未到?事态紧急,其行事竟还如此散漫,若耽误了大事,他担当得起吗?”
杜大人听了他的话,眉头也微微皱起,但他却不是因为齐大人口中迟到的那个。这南闽省地域辽阔,这次时间又催的紧,有些官员一时未到也是常有的事,何必要咄咄逼人呢?
正想着,齐鲁直又说话了:“没来的那位是谁?可是那新上任的楚大人?本官一直就听说他行事乱无章法,本还以为是谣传,可谁知他明知今日有大事相商,却仍迟迟未到。杜大人,你说此等目无法纪的官员,该如何处置才好?”
他上次被楚辞下了面子,心里一直都挺窝火的,这会儿他自认寻到了楚辞的错处,便在大庭广众之下向杜玉施压。他心里还想着若杜玉要包庇他该如何反击,却听下面忽然有人笑了一声。
“是谁?”齐鲁直不悦地问道。
他话音刚落,从下方的座位上便站起来一个人,那人说道:“早听人说齐大人似有眼疾,却不想您竟已病重至此,下官这么大个人坐在下面,您都看不见了,也不知您平日的公文是怎样批复的?若齐大人您实在无法胜任了,不若便以身体为重,致仕还乡,想必朝廷也不会强人所难的。”
楚辞这话一出,下面便传来几声扑哧声,有几位大人正以袖捂嘴,心里乐呵着。他们想,这位楚大人果然促狭,面对上官竟丝毫不让,难道他不怕上司怪罪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