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兄——!”
一抹白色的身影从围场跑过来,小孩子的个头长得快,不过是三个月未见,已经高了不少。
乳白色的锦衣上压了金边,袖口上叠着三指宽的一道灰色印记,是小皇子们的礼服衣裳,不同的是这一件的灰色压边上印上了浅浅的暗纹,是龙飞凤舞的笔迹拓印上去的。
季珏从马上跳下来,手中还拿着弯弓,树林里窸窸窣窣响了几声,他回头看了一眼,刚刚瞄准的野兔已经跑了。
“皇兄,整整的三个月,我好想你!”看着马上的人刚一落地,季凌双直接一路小跑扑进皇兄的怀里。
“你怎么穿着这身衣裳就过来了。”季珏将他扶稳,小少年跑得快,这会儿脑袋趴在他肩膀上呼气。
“皇兄,你别看兔子了,大不了我打几只送给你。”季凌双拍拍胸口顺了气,站直了把季珏的脑袋扳过来,“你看看我,皇兄,你看看我。”
锦衣的小少年一脸得意的把袖子举给他看,还甩了甩做个礼,“好不好看?我让绣间赶工做的,父亲说这是你写的最好的一副字,你不肯送我,我就自己拓印一个,还拓在袖子上。”
白净的脸蛋上稚气未脱,说的话也是够小孩子脾气,收起来袖子朝季珏仰起脸,恨不得让宫里每一个遇上的人都知道。
“别的皇子都没有,就我有!快夸我,夸我。”
“我看你是想让父皇罚你了。”季珏伸过手,一旁的侍卫就递上来方帕,将季凌双额角低落的汗水都擦掉,“这是礼服,岂能这样胡来。”
“礼服又怎么样?”季凌双瘪着嘴,“我看好看的很,这礼服的袖口干巴巴的,就应当多几分笔墨来点缀。”
季珏:“父皇没看见?”
季凌双:“看见啦。他问我怎么想到改良礼服的。”
说着季凌双自己先笑了起来,“父皇也真是忙糊涂了,连你的字迹都认不得了,好在我聪明,让绣娘反着秀。”
季珏丢了帕子,拿还脏着的手掌拍了下他的脑袋,“这种事情,你还得意,万一......”
季凌双:“万一父王知道了,定会让我一个月都不许出藏卷阁,日日抄写宫中礼仪,刑法制度......”
季珏:“那你还敢。忘了上次为什么被罚的三个月都不许出门了。”
提起这事季凌双把脸扭过去,“我没错。”
“罚了我也不会不会认错的。凭什么他们写不出来也不会受罚,你不过是多写了一句就要受罚,还写对了呢!”
“这普天之下,谁没有兄弟姐妹,父母双亲,你论民情,以己推彼,有什么不对!”
“他们自己连自己的母后都不体恤关怀,还不让你来喜爱母后,为她着想,我看这些个太傅都是无情无义的傻子。”
“好了。”季珏垂下眼,脑后有点点的隐痛,“是我不该在论民情之时写了太多无关的话,太傅说的有理,为君者不应当心胸狭隘,只看眼前。”
“那也不能为了这个罚你啊!”季凌双比起季珏这个当事者还要难过,瞪着眼气道,“他们一个个的学业不精都没受罚,你凭什么要受罚!”
季珏突然笑了,笑的如同春风一般和煦,“我可没有受罚,太傅只是将我留下来教导了几句,让我重写一篇。”
手指上的赃污往季凌双的脸蛋上一抹,“受罚是你,对太傅出言不逊,对其他皇子恶语相向,关了整整三个月的禁闭。”
季珏身后是郁郁葱葱的树林,宽阔的围场,一汪温润的眸子盛着淡淡的笑意,能让他刚刚还躁动的心平复下来。
手指不安的贴着裤腿,胸口里又有那种小小的雀跃跳出来,抿着唇闭上了口。
“我可是为了皇兄才受罚的。”过了会儿季珏才不高兴样地说,“皇兄欠我个人情,得还。”
“好,还你。”季珏掂了掂手里的弯弓,转过身子继续往树林里看,“你想要什么?”
季凌双看着他的侧脸,“......我先留着,等过两年,再问皇兄讨。”
季珏抽出空来看他一眼,正对上烁烁目光,饶有兴趣的问,“什么东西要搁置这么久,难道我还能不给你?”
“......反正,你是太子。”
季凌双站直了身子,挺直后背,跟季珏望向同一处,“太子说的话,不能不算数,你答应了我,到时候我问你要,你可不能说不给。”
季珏抬起双臂,脸颊贴近弓箭,瞄向远处一个若影若现的小黑点,说话间焦点跟着移动,“万一我没有呢?”
季凌双:“怎么会没有?”
“嗯?”季珏手指一松,弓箭不偏不倚的射出去,他回过头看向自己的皇弟,认真询问,“万一我真的没有呢。”
“你又不知道是什么,就说没有。”
季凌双这次的视线只是匆匆看他一眼,就急急的追随着那条弓箭去了,够着脑袋去看,嘴里反驳着,“这东西人人都有,皇兄一定会有,不过就是看给谁了。”
“所以我先说好了。”季凌双一手搭上季珏的肩膀,“皇兄也答应了,到时候可不能反悔。”
季珏看了他一会儿,才应道,“好。”
季凌双等了会儿也没见捡猎物的人回来,有些不耐,“中了吧。怎么这么久还没动静,这些人怎么这么慢。”
“你去。”季珏头也没回的轻声吩咐了一句。
季凌双转过头就看见一个浑身黑衣的人,从皇兄的身侧走出来,一时有些奇怪。
这个人,刚刚一直在吗?
如果在,为什么他没有注意到?
在场的人除了他一身黑衣,别的人都不是这个装束,黑衣站在皇兄身边应当是极为显眼的,为什么直到现在他才发现。
“他是谁?”季凌双看着那人徒步踩着围栏,用了脚力轻功一会儿就跑的远远的,问道,“是你新得的侍卫吗?以前怎么没见过。”
季珏点点头,“是这次从下面选拔上来的人,能识得草药,祖上是做医馆的,功夫很好,就选送上来了。”
“这样。”季凌双回想起来刚刚皇兄同他的命令,那般默契。
他相信皇兄只是怕吓到他,突然冒出来一个人,所以才开口说了“你去”两个字。就算皇兄不说话,单凭一点细微的手势,甚至一个眼神,这个黑衣裳的侍卫就能了然,并且任凭差遣。
祖上是开医馆的侍卫?
祖上世世代代拿药救人,就养出来他拿命护人?
总是有些蹊跷,皇兄话至于此,也像是不追究的样子,反正总不会是什么不怀好意的人,毕竟还有父皇把关。
但是这种不言而喻的默契真让他看着就.....一股烦闷浮上心头,扎了根就挥之不去了。
直到黑衣的侍卫回来,将手中中了箭的野兔提起来给他们看。
黑色的野兔头骨端正的中了一箭,本身黑色野兔在远处就看不清楚,被深色浓郁的树林覆盖了,这一箭不止准,而且颇为果断狠辣。
一般人射中了即可,只有他的皇兄,自幼天资聪颖,就连骑马射箭的功夫,在现在的年纪,就已经在宫中难有对手了。父皇也曾跟他打过平手,也是这般尖锐的正中头骨中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