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访一下。”
昨晚下了场雨,敞篷小三轮的红漆被洗刷得明亮鲜艳,瞧上去崭新崭新,可惜不知道是哪儿坏了,马达声巨大,笃笃笃在大道上一路向前,走哪儿都不可避免地引来一片惊奇目光,俨然是整条街上最瞩目的崽。
于是三轮后面,坐在车沿边上的俩人就更为显眼了。
一水儿的身高腿长,一水儿的气质不凡,也一水儿的格格不入。
在这种环境下,沈霁强迫身体稳定在上下颠簸的车厢边上,以强大的平衡能力控制着身体,微笑着手握成拳,递到傅在桐面前:“傅前辈,拥有这种新奇的体验,你现在的心情如何?”
傅在桐活了快三十年,人生中第一次坐在小破三轮后面,游街示众似的任人围观。
他气质华贵,往寒酸的小三轮后面大马金刀一坐,什么从容、什么优雅都随风而逝,成为飞灰,脸色凉凉淡淡的,仿佛生无可恋。沈霁看一眼笑一次,都快忘记自己也在三轮上了。
见他乐不可支的,傅在桐斜斜睨他一眼,张口就咬向那只不知死活伸过来的白皙拳头上。
沈霁连忙抽回手,嘀嘀咕咕:“你是狗吗。”
傅在桐懒洋洋的:“汪。”
“……”
你已经自暴自弃了吗。
虽说小三轮的速度也不快,不过还是比两双脚好使,很快过了镇上铺的沥青路,一猛子扎进颠簸的黄土地。
镇外除了青山绿水,就是镇民开辟的田地,此时正是丰收季节,四下都是忙着秋收的镇民,路过块田地边上时,还遇到了唐冶。
唐冶带着个铲子,跟在头老黄牛身后,听见这么大动静,抬头一看,噗地笑喷:“哈哈哈哈哈我的天,老傅小鸡,你们俩……壮观啊!”
沈霁扭过头,幽幽望着他:“唐哥,你怎么过来的?”
“跟老乡借了辆小电驴啊,”三轮车要过去了,唐冶扯着嗓子喊,“两位,你们在我心里——永垂不朽!”
沈霁:“……”
沈霁瞅了眼平时嘴很能叭叭的傅在桐:“傅前辈,你刚刚怎么不叭叭回去啊?”
“傅前辈是谁?”傅在桐一脸超然忘我,主要是忘我,“不认识。”
“……傅桐桐?”
傅在桐淡定无澜地扫他一眼:“沈小霁,珍惜生命。”
沈霁吭哧吭哧忍着笑,刚要开口回击,三轮车从一块石头上碾过,猛地一晃,狠狠一抖。
沈霁猝不及防,身体失去控制,惯性驱使一头扎向傅在桐。
傅在桐已经伸出手准备接人了,电光火石之间,沈霁脑中冒出个念头:
不成!
要真摔进傅在桐怀里,被坏心眼的节目剪进去了,那乐子可就大了!
而且这和投怀送抱有什么区别!
骨气促使他半空一扭腰,竭力控制身体,想抓住三轮车车厢的边沿。
然而现实却不给反应时间,一秒的天旋地转之后,砰地一声,膝盖一痛。
沈霁倒嘶了口气,泪花花瞬间就移除了眼眶,眼圈都疼得微微发红,咬着唇死死忍着没吭声。
缓了会儿,他才忽然察觉自己的手似乎按在某个人的腿上,并且这个视角不太对,心里生出不好的预感,愣愣地抬起头。
视线从两条微微岔开的笔直修长双腿,缓缓移到了因为近距离而非常……的胯部,迅速越过再往上,是傅在桐的脸。
傅在桐坐得稳稳当当,好整以暇低头望着他。
他一抬头,脸对着的就是傅在桐的胯部,头发凌乱,眼眶湿润发红,仰头望过来时,湿红的嘴唇无意识张着。
活像被人糟蹋了似的……傅在桐脑中闪过这个念头,喉头忽然一紧,目光幽深下来,盯了他几秒,哼笑着伸手把他拉起来:“让你躲,膝盖疼不疼?”
刚才那个姿势比扑到怀里还暧昧,沈霁也是个成年人,当然知道那个动作会让人联想到什么,尴尬地缩缩脖子,扶着边沿站稳:“还,还好。”
草帽大爷戴着墨镜,一路迎风招摇,都没怎么注意过后面的情况,隐约听到声响,才抽空回头看了眼:“这边路有点陡,你俩忍忍啊。”
沈霁忍着痛蹲在小三轮里,提高声音应了声。
一转头遇到傅在桐含笑的目光,又红着耳根偏开视线。
好在这段路也不是很长,三轮车终于停下来的时候,沈霁的屁股也快麻了。
他从未发觉坐车是这么漫长的事情,长长地松了口气,下车时腿竟然没什么力气,差点软倒。
傅在桐眼疾手快,扶了他一把,啧啧摇头:“娇弱。”
沈霁讪讪站直:“腿有点麻了。”
说这,把车上的篮子拎下来,塞傅在桐手里:“好了,强壮的采蘑菇的傅前辈,走吧。”
俩人跟大爷道了谢,提着篮子上了山。
和那天去捡鸡蛋的山坡不太一样,这边山路不太好走,俩人一前一后,慢慢往山上走去。
兰和镇这块儿盛产蘑菇,沈霁想着应该不难找,捡了根树枝,扒树根底下看。
运气还不错,扒开就见到树下的枯叶间长着几朵灰白色的蘑菇,颜色还挺低调。
沈霁对蘑菇的知识仅在于“颜色艳丽的蘑菇是毒蘑菇不可以吃”上,观察了一下,下意识地拉了拉傅在桐的袖子问:“傅前辈,这个应该不是毒蘑菇吧?”
问完才想到傅在桐应该也不知道,干脆又蹲下来观察。
虽然那位陈大爷会分辨,而且按照节目组的安全标准,为了防止各种隐患,他们采的蘑菇其实是不会交给陈大爷的,他们采什么蘑菇都可以,但还是少采点毒蘑菇的好。
傅在桐低头仔细看了看,又毫无公德心地抬脚踢断一根蘑菇瞅了瞅:“很大概率是毒鹅膏菌。巧了,不仅是毒蘑菇,还是致死率很高的毒蘑菇,手气不错嘛。”
沈霁:“……”
出乎意料,傅在桐对蘑菇还有点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