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绥儿,为父问你,我若责骂她一顿,祁浔能抓回来么?”
魏绥思摇头,却道,“可是父亲平日御下甚严,怎偏对唐窈网开一面?”
魏衡从座上起身,拂了拂玄色衣衫,神色平宁,“绥儿,驭人之道,因人而异。我平日里责罚其他犯错的属下,是为让他们惧于刑责,从而竭力办事。唐窈此人则不然。看着清冷刚硬,实则至情至性。对于这样的人,不可以强威迫之,而要以深恩缚之。这世上,最难把握的就是人心,但用起来最得手的,也是人心。况且,她该受的罚依然要受,心里却是要感念我的。”
“儿子明白了。”
魏衡这才满意地点点头,抬步欲往里间去。
“父亲。”
魏衡停下脚步,转头看他。
“父亲驭人有道,如今权柄亦在手中。为何不……”,魏绥思深吸了口气,哪怕知道回答依旧不会变,却还是壮着胆子说了出来,“不试试那个位置?”
“绥儿!慎言!”
魏衡呵道,一向平静的脸色染上了愠色,胸膛也有些起伏,竟动了好大的怒气。
魏绥思只好俯首认错。魏衡这才作罢,继续往里间走去。
魏绥思看着父亲高大挺拔的背影,却是忧思难抑,心里叹道。
父亲,你没这样想过。可是那小皇帝便不会这样想么?
是不是这世上再聪慧的人,若成了当局者,依然会迷乱不清。
***
“阿姐你来啦!”
正在屋里吃着冰果子的唐瑜刚见到唐窈便,便放下果子,蹦蹦跳跳地往唐窈怀里拱,她身着一身嫩黄色衣裙,年方十四,像只欢欣雀跃的小黄鹂。
她抱住唐窈,在她身后将头探来探去,“咦,阿姐怎么没给瑜儿带糖人儿?”
唐窈故作嗔色,在她额头上轻弹了一下,眼中却是藏不住的笑意和宠溺,整个人柔和起来,“到底是想阿姐还是想糖人儿啊?”
“当然是想阿姐啦。”唐瑜笑嘻嘻地挽着唐窈的胳膊,撒娇道。
唐瑜在府中颇得魏衡宠溺,这些年过得也十分顺意安稳,因此性子颇为活泼,与唐窈不同。
“阿姐这次忘了,下次给瑜儿补上。”
“哼,阿姐不喜欢瑜儿了,隔这么久才来看瑜儿,还忘了瑜儿的糖人儿。一会儿告诉义父,让他给瑜儿带!”唐瑜皱了皱鼻子,故意嗔道。
“你个没良心的小丫头”,唐窈将粘在身上的唐瑜扯了下来,刮了一下她的小鼻子,“快告诉阿姐,最近都在做什么?”
“嗯……义父这些日子写了字帖教瑜儿练字,还有前些日子义父见瑜儿爱吃桑葚,便找人在园子里辟了地方,说来年要栽些桑树,对了,昨日义父带着瑜儿捉鸣蝉……”
“你瞧你,找口闭口全是你义父。你义父公务繁忙,他宠溺你,你也要懂得体谅才对。”
“知道啦,瑜儿有分寸哒。”
唐窈笑着摇了摇头,却知道她过的不错,便也就安心了。
两人说说笑笑了一阵子,唐窈便离开了。唐窈离开不久,原本欲提笔练字的唐瑜突然转头朝空荡荡的门口笑着,脆生生地喊道,“义父!”
魏衡从门外抬步进来,笑道,“瑜儿怎么知道是义父?”
“义父身上每每带着竹叶混着檀香的味道,站在门口,风一吹,瑜儿便闻到了。”说话间唐瑜便跑到魏衡跟前,笑嘻嘻地随意行了一礼。
“小机灵鬼,义父本想看看你练字有没有偷懒,反被你发现了。和你阿姐聊的开心么?”
“开心啊,义父你日后少给阿姐点儿事做,她总是来去匆匆的。”
“好,知道了。下次义父让她多留些时候。”
***
唐窈受完刑罚,走出了刑室,脸上瞧不出什么情绪,行走间与平日里并无二致。若不是那还微颤的肩头,仿佛她真的是个钢筋铁骨的人一般。
“大人,”秦讯跟在后面,见她背上的衣衫已隐隐透着血迹,实在不忍心,“卑职叫个丫鬟给大人上药。”
“不必。秦讯,做好自己的事。”
唐窈连步子都未顿,一路回了署衙内的屋子。
进了屋里,她才陡然松弛了下来,忍不住蹙眉捂住肩头。她取了瓶金创药,将一块巾子咬在口中,勉强扯下衣服,朝后背撒去。待粗略地上完了药,额间已是大汗淋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