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浔倒吸一口冷气,忙抬脚甩开了脚上的烛灯,烛灯在地上滚动了几下,火苗才熄灭了。
唐窈一时愣在那里,知道那烛火定是烫伤了他的脚的,有些无措。转瞬却又觉得解气好笑,刚想憋回去,却想起眼下黑灯瞎火的,他能看见个什么,便无声地笑了起来。
“副、使、大、人。”
祁浔咬牙切齿,一字一顿。
唐窈这才回过神来,忙低头请罪。
“妾知罪,妾这就叫人替殿下处理。”
唐窈飞快地说完,便像只逃命地兔子般从祁浔身旁窜了出去,朝外唤着守夜的丫鬟。
不一会儿,卧室里便灯火通明,丫鬟们匆忙取了冰袋、伤药赶来侍候。冰敷了一阵子,一个丫鬟刚想跪地替坐在床上的祁浔上药,便被祁浔制止了。
“你们都退下。”待丫鬟们纷纷退下,祁浔才伸手指向立在较暗处尽力降低存在感的唐窈,阴冷地笑了一下,“你来。”
唐窈自知避不过,低眉顺眼地取过了药膏,跪在祁浔脚边,用竹篾挑了些淡绿色的药膏小心翼翼地往伤患处抹了起来。
祁浔的脚掌很是厚实白皙,唯一美中不足的便是两只脚背上的那块疤,唐窈认得出来,那是他在南渊刑室里受钉刑所留下来的。
有些伤就是这样,一辈子都会留下痕迹。平日里藏在鞋袜之中,旁人看不见。可你就是知道,它在那里,一辈子都会在那里,哪怕不会再疼了。
唐窈偏了偏眼,不再盯着那处,更不会刻意提起,否则若祁浔想起来,不知又要如何发落她。
药上得差不多了,唐窈正欲起身,却被祁浔擎住了下巴,被迫仰面看着他勾唇冷笑着的那张脸。
“你去净室做什么?”
“妾晚上贪饮了几杯茶水。倒是殿下,去净室做什么?”唐窈看入他眼底,明知故问道。
不消去想,祁浔方才定是醒来了,装作假寐的模样,一路跟着她来到了净室,盯着她的一举一动。
这是两人心照不宣的事。
祁浔哼笑一声,也不应答,只将捏在她下巴上的手用了些力,引得唐窈的秀眉蹙了起来。
“本王这一脚的伤都是拜大人所赐,不如今夜大人便跪在这里替本王守夜,聊表些心意吧。”
唐窈挣开了他的手,只挑眉冷冷道,“若妾守夜到天亮,这膝上难免淤青,若不小心被丫鬟们看到了,殿下的戏便演不成了,不是么?”
祁浔默了默,转瞬笑道:
“好聪慧的一个人呐。”
他伸手轻轻拍打着她被灯光镀了层暖黄的脸颊,清脆声在静谧的夜里格外明晰。
唐窈能猜到,祁浔并不意外。只是唐窈猜到了又如何,且不说她有无能力拒绝陪他演这场戏,就算有,焉知祁浔不会换上一出缠郎追美人的戏码。她唯一能做的,只是顺着他演好这场戏,哪怕这场戏很可能是冲着自己来的。
祁浔死死地盯了她半晌,却不见唐窈面上有任何松动,他猝然出手将唐窈拽上床,禁锢在怀里,在雪白的脖颈狠咬了一口,才凑在她耳畔低低道:
“那便等窈儿伤好了,换个旁人看不出的法子慢慢还吧。”
唐窈背后一阵恶寒,只从他怀里挣扎了出来,揽被朝外躺下了。
话说待两人睡下后,那夜唐窈又起了两次夜,祁浔睡觉浅,每每被吵醒了,按了按眉心,没好气地威胁道:
“大人今晚莫不是想带伤上阵?”
唐窈自知理亏,只低头告罪,便迅速往净室里去了。祁浔自是不放心的,又悄悄跟了两趟,生怕她用的是浑水摸鱼的把戏,见她两次倒没有什么异样的表现,这才发觉她是真的只是起夜。
这一觉睡得不稳,太阳穴有些疼,他蹙眉揉着,目光不善地看着唐窈,却又想着这女人这般折腾,莫不是存了那以逸待劳的心思。
唐窈躺在一侧偏头看出了他目光中的不善,解释道:“晚膳咸辣了些,我吃不惯,所以才多饮了些茶水。”
吃不惯没长嘴么!
祁浔在心中腹诽了这一句,只卷了被子拱了拱,侧身继续睡了起来,只留给唐窈一句话和一个背影。
“唐窈,你今夜若是再吵醒我一次,我保证让你明日连下床的力气也没有!”
这倒是祁浔第一次直接叫了她的名字,不是故作讥讽的“大人”,也不是故作暧昧的“窈儿”,唐窈这才觉察到他是真的气恼起来。
再想起他方才那拱被子翻身的模样,竟和小时候她叫妹妹瑜儿起床时,她那赖床不肯起的做派一模一样,难得带了些孩子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