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凌方一推门进来,便见堂内一片狼籍。碎瓷一地,祁浔站在唐窈面前,负手踱着步子,走来走去,而唐窈则跪在地上,眸中却嗔怒地瞪着祁浔,似已隐忍到了极限。
怀凌从小就伺候祁浔,一见状便知此刻的祁浔已是怒极。不知道唐窈怎么惹着了祁浔。
“如你所愿。”
怀凌甫一进门,便听祁浔俯身对上唐窈嗔怒的目光,说了这句。
“你在那儿杵着作甚!”祁浔见怀凌只站在门口不进来,斥道。
怀凌连忙上前,却觉得自己很无辜,像被殃及的池鱼。
“欠你的交代!”
待怀凌走上前来,祁浔只扔下这句给他,便甩袖转身走进卧室。
祁浔不再逼问,因为唐窈的沉默,答案已经很明显了。
怀凌一时摸不着头脑,转瞬便想到青楼那次他胳膊受了重伤,祁浔看到后,说过一句“怀凌,我会给你一个交代的”。
唐窈明白,祁浔这是答应了自己。
祁浔一定要逼自己选择一个答案,那么她只能选择沉默。秦讯是为了自己才来到北奕的,她无论如何,都不能放弃秦讯。可若要她说出口,放弃其余一百五十多人的性命,她亦无法做到,那是一百五十多条人命,她承受不起。
但对于祁浔来说,唐窈的沉默,已经昭示了她心中的选择。
只是唐窈不明白,祁浔今夜这顿无端的怒火,来自哪里。
唐窈抬眸,见怀凌正目有疑惑地盯着自己,便不再深想下去,转身在后面的架子上找寻着祁浔的马鞭,平日里,她记得,都是放在这里的。
唐窈拿着马鞭走到怀凌面前,递给了他,“算我还你的。日后你每二十日来一次,你若有什么不明白的,去问你家殿下,我不愿多说。还有,秦讯这个人,你不要动,这是你家殿下答应我的条件。”
***
唐窈一进卧室,便见祁浔侧身面壁躺在里侧,被子缠卷在身上,灯火尚明着。
她也懒怠处理伤口,只觉得疲乏得很,铺天袭地的倦怠将身上的疼都冲淡不少,索性径直灭了灯火,欲上-榻歇下。
祁浔闻到了弥漫于室的血-腥气,愈来愈浓烈,一时心烦意燥,只将被子又提了提,遮住口鼻,没好气道:
“柜子里有金创药,你处理下。我不喜欢血腥气。”
唐窈无奈,重新点燃了灯火,今夜实在累了,懒得与祁浔吵。
唐窈勉强扯掉了衣衫,取了药瓶,随意往身后撒了几下。伤药滋进肌理,冷汗从唐窈苍白的额上渗出,哪怕死咬住唇,唐窈还是忍不住吸了几口冷气。
“别吵。”
祁浔蹙眉,索性又将被子提了提,盖住了耳朵。
唐窈剜了他一眼,也不知今日的祁浔是什么毛病。因着祁浔此刻有把柄在手,她不愿触怒祁浔,便草草收了药瓶,熄了灯,见被子已被祁浔卷在身上,只和衣侧身卧着。
人虽疲累着,却怎么也睡不着。却也不敢随意动弹,一是怕碰着了伤口,二是怕祁浔弄醒祁浔又要折腾自己。
祁浔也不得寐,只觉心头躁郁难去,拽下被子,便是血气萦鼻,不拽下,总觉得憋得慌,一口气压在心头。
忍耐了许久,祁浔索性掀开被子,一转身便见唐窈蜷向外侧,和衣而卧的模样。
祁浔以为唐窈已经睡了,小心翼翼地扯下唐窈的衣衫,却不料唐窈突然转过头来,拉住了他的手腕,怒目而视:
“祁浔!你便这般禽兽么!我都伤成这样了,你还想着那事!”
祁浔一噎,总不能承认自己想看她的伤势,一时如鲠在喉,半晌才没好气斥道:
“闭嘴。”
唐窈只瞪了他一眼,不愿再起冲突,便又转过了头,任由祁浔折腾。
待祁浔掀开绸衣,看见满背伤痕的那一刻才明白什么叫做后悔。
他不该一时赌气答应了唐窈的交易,也不该因自己一时想逃避,而叫来怀凌,怀凌本就因上次的事对唐窈心怀怨恨,此次分明下了重手。
原本唐窈说要用苦肉计时,他已然决定不答应这场交易。没有唐窈,他一样有办法收拾祁洛和皇后。可不知怎么的,一时被唐窈激得便赌气答应了下来。
祁浔起身下了榻,拿过药瓶才复回了榻上。祁浔将唐窈的衣物彻底退了。
唐窈欲转过头来质询,却被祁浔按住。
“趴好。”祁浔蹙眉。
“你做什么?”
“上刑。”祁浔没好气道。
唐窈还没来得及反驳,就倒吸了口冷气。祁浔已然开始上药,祁浔找准伤口,细细撒着,一时药蜇疼着伤口,倒还真有几分上刑的意味。
“不是让你自己上药了么!”
“你不是嫌吵么!”
这一句,直怼得祁浔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上药过半,一时两人无话,祁浔却突然有些自嘲地问道:
“你心里,恨毒了我吧?”
唐窈沉默了一会儿。只将头枕在手臂上,道:
“不恨你算计我,恨你方才逼我。”
祁浔设计自己,无可厚非。她自问也设计过祁浔,无论他是因为私仇报复,或是因为两国立场,她都可以理解,还不至于小肚鸡肠地恼恨。她只恨自己,一时大意,赔了那么多人的命。可方才祁浔非要逼她做出选择时,那一刻,她真的恨毒了他。恨不得咬上几口,恨不得踹上几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