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几年前,陆元嘉还不叫陆元嘉,他叫卢梓,最常做的事情大约是跟在父亲背后看父亲和自己的手下过招。对了,他父亲是最了不起的将军,先帝曾封为威武大将军。
陆元嘉还有个姐姐,长得可美可美了。她姐姐的性格就像父亲,十分豪爽,而自己却像母亲多一些,喜欢静静地看着姐姐和父亲骑着马匹笑得肆意。
姐姐很喜欢带着他出门看花灯,逛灯会,街上各种古灵机怪的方小说西,姐姐都喜欢买来送给他。
他们的父亲虽然宠溺他们,但风俗礼仪之下,女孩子实在不好抛头露面,况且又是世家小姐,所以每一次出去,姐姐都会被训斥。
可父亲不知,其实想出去的是他来着,姐姐就是看他平素太清淡的样子,难得有什么喜欢的东西,所以知道他很想出去时,才会义无反顾的要带他出门。
姐姐无论被训了多少次结果都一样,照样是偷偷带着他出门,对此父亲对她也无可奈何的很。即便,后来陆元嘉知道父亲凶姐姐以后,他就不愿意出去了,可姐姐总有千百种办法将他带出去。
这一年秋,街上的花灯会搞得尤为热闹,比之,家中的气氛却显得十分沉闷,似乎发生了什么大事情。
两人走在大街上时,陆元嘉仰起头问姐姐:“姐,为什么父亲近来也不骑马,也不射箭?为什么母亲总一个人哭泣,看到我来了,她就又开始强颜欢笑?”
姐姐的身子顿了一顿,却用一双手抚摸着他的头顶,轻声道:“我们的父亲是臣子嘛,战场和朝堂有些不大一样,父亲好像得罪了什么人。”可哀伤也不过片刻,姐姐眼睛里又浮现出清明澄亮,“不过没有关系的,我们的父亲是威武大将军呀,他今天还和我说,什么事情都没有呢。我们去看花灯也是父亲答应的,你开心不开心呀。好啦,走吧,姐姐带你去看看荷灯,我们去许愿。”
陆元嘉闻言也开心地点点头,一路小跑跟着姐姐。
他们去的时候,城里的河水缓缓流动着,上面已经飘浮了无数的荷灯,每一盏如一粒落下的繁星,光辉四溢,将那片黑暗的河水都照亮了。
姐姐笑着在一盏荷灯上写下心中的祝福,一笔一划虔诚的很,一点儿也不像她往日张扬的性格,甚至连那几个字都透出几份隽永出来。
陆元嘉凑近一看,只见上面写着:阖家幸福,岁岁平安。
一时间,陆元嘉的眼中就只剩下温情的浮漾,细微细微的。
那一年的花灯会,在陆元嘉的眼睛里,或许只留下了红色。那悬在街上迎风而晃的红色灯笼,曲曲折折的河道里飘浮的红色荷灯,一排一排在路边随风微动的红色花朵,以及城东天空上冲天的红色火光。也不知道是谁在哪一处放火,这样大的火,看上去就好像一场祭祀,陆元嘉想,不过是一场灯会罢了,人们为什么要搞得那么隆重呢。
陆元嘉指了指那红色火光处,冲着正蹲在河边放荷灯的姐姐说:“姐,你看那儿,美么?好大的火呀!我们要不要过去看看?”
姐姐闻言,偏过头,看向他说的地方,原本一张笑靥如花的脸下一秒就变得苍白,手中的荷灯“啪嗒”一声落在河水里,没有挺稳,直接就倾倒了,那已经点着的火苗将周边的粉色纸一下子燃了起来。
陆元嘉顺着那个的方向看去,那灿烂的火光愈发浓烈,迷幻的光影将黑色的天空都照亮了一方,仿佛上天在此处打开了一个大缺口一样。
陆元嘉有幸跟着神医普世安的时候,已经懂得不少草药。他父亲常年征战,身上的伤口很多,母亲就学着看医书,偶尔还能帮父亲包扎、针灸。
陆元嘉自小受母亲的熏陶,也对医药产生了很大的兴趣。而陆元嘉能事半功倍,关键在于他还有一个极好的鼻子和一双慧眼,即便是几百种草药堆积在一起,他也轻轻轻松松的区分每一味草药,仿佛他生来就是做救死扶伤的医者的。
神医普世安捋了捋他白色的胡子赞叹:这将是他最后的关门弟子,也是最为得意的弟子。
陆元嘉得他真传,几乎算得上半个神医,年纪小小,就颇有威名。后来的后来,普世安便将他留在了皇宫,自己跑去外面游山玩水去了。
面对普世安,陆元嘉也只得摇摇头,他素来就是这样的性子,却也做不到对他生气。
在皇宫里遇上柳嫣那天,陆元嘉正要给宫里一个小主看病,听见万春亭外有几声争执声,他便驻足停留了一会儿子。
只见那亭外站着近来风头较盛的宁贵人,一双丹蔻色的指甲格外的显眼。只见她很是不屑的捂住自己的鼻子,嘴里吐出一句话,“都说柳家女儿秀丽无双,今日一见,这怯生生的颜色,正当应了那一句颇有江南女子风范的话来。可妹妹你……”那宁贵人“扑哧”一声笑:“你这身上的味道,却和你的样子不大符合呀,你这味道,往难听了说,那可是一股子狐媚味呀,呵呵呵。”
柳嫣自小是被捧在手心里的宝贝,即便她身上有那个味道,凭着她爹的势力,也显少有人敢在她面前说这样的话,来中伤她,一时间,她觉得委屈极了。可素来的教养又叫她说不出什么伤人的话,几句“你你你…….”还没有说完,宁贵人早就婀娜着身姿走远了,边走还边和旁边的贴身宫女说:“你瞧瞧她那个样子,还要去圣上面前丢脸,谁受的了她的味儿啊。”
柳嫣听着心里头的委屈感更甚,她愤恨地偏过头,却见那一处庭花背后,一男子,逆光而立,看上去清清瘦瘦的样子。
柳嫣一时觉得气恼,冲着那一处说:“站在那里看什么看呀,人都走了还看!”说罢只是用力的扯了扯帕子,就走了,
陆元嘉看着她这副样子,却勾了勾唇,脸上露出一个与他清秀脸庞极度不符合的诡异笑容来。
从那日起,陆元嘉总是或多或少的故意与柳嫣接触。一个后妃与一个太医,摆在明面上并不是什么大事情,但若是有事没事聚在一起多了以后,自然就会有流言蜚语出来。而这些陆元嘉都是知道的,他深知刘恒对这种事情深恶痛绝,却偏偏要这样做。
可他没有想到,最先来告诫他的人,竟然是曹裴裴。这个事情上,也许他最不想的就是叫她知道。对曹裴裴怀着什么样的心思,陆元嘉心里一直很明白很明白。可对于这件事情上,他却宁愿被她误解,也不愿意多说什么。因为比之这个令他倾心的姑娘,他更想念那个带他看花灯的姐姐。
陆元嘉自小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文采斐然,却又知晓各种奇闻怪事。柳嫣只是与他接触几日,就觉得特别的投机,与他说话都要与旁人多上几分。
只是陆元嘉平日里看着斯斯文文的人,一到下棋、写字就变了个样子。柳嫣几次写字都被他挑三拣四一番。若是换了旁人,可能早就扫兴走了,可柳嫣却是最为欣赏才气的人了,当初迷恋刘恒不光因为他不嫌弃她身上的味道,还有一个也是因为刘恒的字特别的好看,这才叫她格外的上心的。但到了如今才发现,比之刘恒,陆元嘉在书法上的造诣更是上一层楼,能被这样的人指点,柳嫣是很乐意的。
柳嫣其实也不知道自己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很喜欢跑去陆元嘉的药房里帮忙,有时候光是撑着下巴看他磨草药都能看好久。
陆元嘉不是不知道柳嫣变化的小心思,可他从不点破,甚至很开心看到这样的变化。
尽管隔着后妃与太医的一层纱,放在任何一个朝代,怕是早就连命都没有了。但柳嫣一点都不害怕,她本就与普通贵族女子不同的女子,遇上陆元嘉以后就早早的就判断好自己的心意究竟是意属刘恒还是陆元嘉。她看似柔弱,但为了爱,她义无反顾。
柳嫣为人较真,宁愿明明白白得去爱个透,也不愿意编些谎言欺骗自己。就在看到陆元嘉焦急地抱着一脸是伤的曹裴裴跑出来时,她心里酸酸涩涩地疼。等疼久了她才反应过来,自己怎么会有这样的情绪,真令人意外。可她并没有花多少时间就已经明白了,原来这个就是真的爱上了。
柳嫣做人很清醒。她明白,即便她愿意,但后妃和太医是永远不可能在一起的。
她一定要为自己的幸福谋取一条出路。
时机来的很好,与曹裴裴的接触中,她也渐渐知道了一些秘辛往事。有时候柳嫣觉得自己有些傻,曹裴裴死了,正好绝了陆元嘉的念想,可不明白,为什么越相处就越发想帮曹裴裴。仿佛这个溺水的人是她自己一样,救起她就是等同于救活了她自己一样。
柳嫣曾有两次机会可以出宫,但生生错失。不因为别的,只因为她怕出了宫就再也不能看到陆元嘉,如果是这样她宁愿永远在这冰冷的皇宫里默默看着他、静静守着他。
日子越久,曹裴裴的身子就越来越重了,也意味着她的时日不多了。但曹裴裴每天照样嘻嘻哈哈,偶尔还喜欢盯着她和陆元嘉开玩笑。柳嫣当然知道,她就是为了帮自己。
这段时间里,柳嫣最为开心的事情莫过于陆元嘉帮自己解决了狐臭这个问题。这个跟随她好几年的病终于被治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