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4 章(1 / 2)

“国公夫人。”相权一身黑衣,脸涂得很白,身上有很浓的香粉味,他没有容z高,身形清瘦,看起来清俊儒雅。声音也没有掐着嗓子快要断气的感觉,跟宋朝夕印象中的宦官截然不同。

其实第一次见到相权时,宋朝夕便有此疑问,圣上身边最知名的宦官,权势通天,却十分低调,给人的感觉也淡淡的。要知道当今圣上即位后裁撤了数千名太监,删减了后宫部门,即便如此,也很难改变宦官当权的现状,先皇在世时有宦官结党营私,陷害忠良,甚至起了谋逆之心,可相权在朝中的口碑似乎很不错,给人的感觉与其说是宦官,倒更像是个文人。

宋朝夕有些意外:“不知相公公此次前来有何要事?”

相权笑了笑,“皇上有圣旨来了,是关于夫人的,不过今日我不当值,只是来找国公爷叙叙旧。”

宋朝夕疑惑地看向容z,容z表情如常,只道:“你去前厅接旨便晓得了。”

宋朝夕这时就觉得湖心小筑不方便了,从前她巴不得一个人住在这,可这片湖实在太大,她在路口种花,去田里看人种地修剪果树,来来回回没有轿子简直寸步难行,偶尔遇到事情,小厮跑来通报,她再匆匆赶去,来来回回至少半个时辰。

实在折腾人。

四人便并肩往前院走,宋朝夕和容z走在前头,相权和容媛走在后头,宋朝夕回头看了眼一袭黑色黑袍,金线滚边的男人,压低声音问:“相大人怎么跟一般太监不一样?”

一般太监下巴都很干净,不像正常男人会冒胡渣,可如果宋朝夕没看错的话,相权下巴也有淡淡的痕迹,这是其他太监身上没有的。

“相权十五才进宫,自然跟其他人不一般。”

宋朝夕从中听到了秘密的味道,先皇在世时,本朝出过一个很有名的权宦,一时间不少人将孩子阉割送入宫当太监,可十五已经是可以成亲的年岁了,或许也懂了女人的滋味,却在这时阉割入宫,恐怕有不得已的苦衷吧?

容z似乎在回忆着什么,又道:“相大人是罪臣之子,按照本朝规定,他必须入宫做了太监。”

罪臣?称得上罪臣的至少说明相权祖上是个不小的官,宋朝夕对京中官员的姓名并不熟悉,并不记得有姓相的官员,但一个品级不低的官员教养后代,必然尽心尽力,相权看着不像庸碌之辈,若有些天资,被家中着重培养,想必也有参加秋闱入朝为官的想法,偏偏在这时因家人获罪被阉割入宫,所遭受的痛苦可想而知了。

自小挨了一刀至少当时不知道痛苦,可相权这个年岁入宫,背负的东西未免过于沉重。

宋朝夕一路沉默,行至前院,她忍不住问容z,“这次圣旨到底是为的什么?”

容z掀起眼皮看她一眼,“这你得问皇上。”

宋朝夕忍不住掐他一下,可他胳膊结实,根本掐不动,“国公爷,哪有你这样的?也太小气了,提前告诉我又能如何?”

容z似笑非笑,不动如山。

容媛低着头,偷偷看向自己的绣鞋,二婶婶和二叔走在前面,留她和相权走在后面,她知道相权是太监,倒不用把他当成外男来设防,可问题是她站在相权身旁莫名紧张,这个相权虽然不像二叔那般气势威严,却性子冷淡,无形中给人一种难言的压力。

容媛攥着手,忽而听到相权问:“听闻你擅长作诗?”

他眼睛狭长,黑眸像深潭一般平静,都说静水深流,容媛面对性子沉静的人总有几分不自在,不过她堂堂国公府的大房嫡女,也不能上不了台面,再说她作诗在京城是出了名的,想了想,便点头微笑:“会做一些,但是比不上二叔那般有气势。”

容z写过许多征战沙场,咏诵边境风景壮观的诗,其诗作气势磅礴,为世人追捧,容媛作诗风格比较俏皮,多写女儿家闺阁的乐趣,偶尔抒发一下自己的不满,虽然在女子之间小有名气,可拿到台面上来说的话,比起容z,比起新科状元,比起工部侍郎,都要差许多,本朝文人都会吟诗作对的当下,她哪里敢自夸?

相权手垂在两侧,淡声说:“容大小姐颇有才名,实在不必谦虚。其实我看过你一首写捶丸的诗作,就连皇上都大为赞赏。”

容媛一愣,脸蹭的一下红了,她写捶丸的那首诗是怎么传出去的?那是今年初春,京中举办马上捶丸比赛,她因为来小月子只能坐着却不能上马跟他们比试,一时有些眼热,便写了一首诗,借抱怨春光不等人来发牢骚,可相权和皇上竟然读过她闲来无趣写的事?她一直觉得自己写得差极了。

相权沉吟片刻:“文无第一,大小姐不必自谦。”

容媛整个人都不好了,一路上脑子都是懵的,这种自己随便写的东西被人拿出来讲的感觉,实在太羞耻了,她脚趾头都羞成一团了。

宋朝夕到前院时才发现老太太、高氏、顾颜、容恒都在一旁站着,阖府凡是说得上名号的人都来了,一个穿着蓝色太监服的公公拿着圣旨坐在圈椅上,见了容z,他立刻跳起来,恭敬地弯腰笑道:“国公爷,您所求之事皇上允了,皇上特地命我来宣旨,呦,相大人也在啊,看来咱家是来晚了一步。”

相权语气平淡:“我只是路过国公府,来替皇上跑个差事,陈公公您继续。”

陈公公自然不能跟他比,这才笑着看向宋朝夕:“国公夫人,麻烦您接旨吧!”

宋朝夕撩起裙角,直直跪下,动作潇洒利索。陈公公看得直点头,不知道多少次感叹这位国公夫人的好命,你说哪个女子能让夫君这样惦记的?国公爷为了她特地朝皇上求了这道圣旨,想当然,以皇上的性子自然不会那么容易答应他,于是容国公不得不陪皇上打猎,赢了后才有了这道圣旨。陈公公此生宣读过那么多道圣旨,这道背后的故事却是最有意思的。

顾颜看向前方红色的身影不由眉头紧锁,这已经是宋朝夕第二次接到圣旨了,内宅妇人,很多人一辈子都不能跟皇上打交道,宋朝夕倒好,才15便已经有了皇上的两道圣旨,上次是皇上赐婚,这次又是为了什么?

廖氏的表情也好不到哪去。总觉得这个宋朝夕命好的不像话,先是让老夫人求皇上赐婚,如今皇上又有圣旨下来了。容z是因为冲喜醒过来的,皇上或许是因为这件事奖赏宋朝夕。可问题是,容z醒过来是因为他命好,凭什么就说是宋朝夕的功劳?换任何一个女人嫁过来容z都会醒,只不过她凑巧占了便宜罢了。

希望皇上不要昏了头,赐宋朝夕太多的好东西,只做做样子打发了就行了。

廖氏这样想着,耳边的圣旨已经宣布完了,就听到陈公公掐着嗓子念着:“特封一品诰命……”

廖氏以为自己听错了,她听到什么了?宋朝夕竟然被封了一品诰命?诚然宋朝夕给容z冲喜有功,可她这般年轻,哪有脸做一品诰命夫人!要知道京城活着的一品诰命夫人寥寥无几,那得是一品官员的妻子或母亲祖母才能受封,顾氏已经有了一品诰命的封号,是以容z这次只给宋朝夕求就可以了,可问题是,这可是一品诰命啊!宫中重大节日若有聚会,必然会邀请各家的诰命夫人前去参与,能与皇后聚餐,这是怎样的殊荣啊!纵然没有实权,却也有高低之分,比如一品诰命若是在宫中,除了要敬重皇后之外,就连贵妃都需得跟宋朝夕客客气气的,以后各家聚会,宋朝夕必然是最出风头的一个。

廖氏满肚子酸水,笑都笑不出来了,她原以为容z对宋朝夕只是图个新鲜,可他却替宋朝夕求了诰命,程氏都没有受封,国公爷怎么能这么偏心呢!就算程氏……国公爷也不能这样!

一同赐下来的还有命妇的翟衣,药玉的坠子,配以花钗冠,冠有两博鬓加宝钿饰,一品花钗宝钿各9株。这看着便已经足够耀眼,宋朝夕若是穿上了还了得!

光是这一身服饰便看得廖氏嫉妒不已。

高氏也被这诰命的圣旨砸晕了,她是五品敕命,她脸色难看,笑都差点绷不住了,足足比宋朝夕低了四等!从前她还不怎么放在心上,夫君纵然混了点,也不求上进,可国公府有一个强的就够了,若人人都强,必定让圣上忌惮,她父亲在朝为官,不是不懂这个道理,以前容z虽然官职高,却没有给程氏求诰命,她品级虽然不高,可府中除了老太太就没有别的比较了,现在倒好,宋朝夕也封了诰命,还是一品的!

要不是管家进来禀报情况,她差点就要冷了脸。

“恭喜弟妹了。”高氏笑得有些勉强。

宋朝夕点点头:“谢谢嫂子。”

高氏望着被供起来的圣旨,总觉得一口气上不来,虽然容沣为人中庸,不爱出头,也不擅长应付官场之事,从前只是个芝麻官,因着容z的功勋升了职,可即便这样,高氏依旧觉得大房是给二房让了路,若不是容z太强势,锋芒毕露,以国公府的能耐,怎么着也能给容沣谋个相当的官职了。她又觉得老太太偏心二房,容z昏迷时,老太太忧虑万分,容二爷娶妻,老太太就求了圣旨,要知道她跟三房的可都没这样的待遇,这不是偏心是什么?

高氏似笑非笑,“弟妹真有福气,大好的便宜都被弟妹给捡了,原先的国公夫人可没你这样的待遇。”

宋朝夕也跟着笑:“可能是命好吧?总是捡到现成的便宜。”

高氏说她占便宜,她干脆就认了,可她认了之后高氏的脸色却更难看了。高氏被刺激得差点吐血,却也渐渐回过神,觉得自己这话有点过火了,纵然她和宋朝夕不对付,可这些事都没拿到台面上来,都是一个屋檐下的妯娌,若要闹得太难看,以后容彦入朝为官,又去求谁庇佑他?想到这高氏拉着宋朝夕的手,笑道:“嫂子就是随口一说,你也别放在心上,说到底是你有福气,这是旁人羡慕不来的,母亲是一品诰命,你也是一品的,以后我们国公府就有两个一品诰命,这是天大的荣耀了。”

正好老太太过来了,她今日脖子上挂着一串碧玺,显得尤为贵气。她笑道:“朝夕这丫头有福气,她一冲喜老二就醒了,小福星一个!慈济大师都说我们国公府的富贵会绵延后世。”

高氏拿了梯子,宋朝夕自然要接下的,她便扶着老太太笑道:“母亲,虽则大嫂现在不是一品诰命,可若将来彦哥儿入朝为官,指不定也能给大嫂谋一个,这都是说不准的事。”

这话说完,高氏的脸色好看许多,便也觉得宋朝夕愈发顺眼了。自古至今,儿子都是母亲的指望,若容彦真如宋朝夕所说有那般能耐,她也是个有晚福的。

这边气氛还不错,宋朝夕回过头,才渐渐回味过来,容z给他求了个什么,一品诰命虽则没有实权,可有跟没有差别还是很大的,都说封妻荫子,容z权倾朝野,让她也跟着沾光,以后宋朝颜和容恒要是敢谋害她,这罪责可就更大了。

相权笑了笑:“国公夫人,这诰命是国公爷向皇上求来的,皇上命我给您带个话,说他欠你的银子就抵消了。”

宋朝夕简直无语,皇上真是抠到家了,到这时候还想赖账不给。她以为是皇上主动赐的诰命,毕竟这诰命她成亲时就该有了,只是容z当时昏迷,许多事根本顾不上,谁曾想竟然是容z替她求的。

她下意识看向他,他站在扇门旁,跟宣旨的公公寒暄,他气势冷峻,不怒自威,像巍峨的高山,又像冬日的深谷。陈公公很快带人走了,周围的人又站得远远的,只他一人静静地站在扇那。似乎总是这样,众人都以为他高高在上,不可攀折,便下意识想要远离。

宋朝夕忽然有了一种想上去和他并肩而立的冲动。

她也这样做了,暖融融的日光照下来,落在俩人肩头,宋朝夕抿唇一笑:“国公爷,我是不是该说声谢谢?”

容z眼中带着笑意,“我自是不敢叫你说谢谢的。”

容z给她请诰命完全可以跟她说一声,这么突然让人心里怪怪的。

“你怎么会忽然想起来给我求诰命?”

风吹来一片叶子落在她头上,容z替她取了下来,才说:“不要钱的东西,为什么不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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