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竹和冬儿端着洗好的蔬果进来时,宋朝夕正低头搅拌着什么。二人早已习惯宋朝夕不时捣鼓一些女子用品,前些日子青竹面部长疮,许久消不下去,身为丫鬟不敢叫主子劳累,便偷偷去外头看病,不曾想病没看好,面部的疮还越长越严重了,实在无奈回来跟宋朝夕一说,宋朝夕让她去林中摘了几颗药草来,研磨成汁涂抹于面部,不到三日便好了。
青竹自此对自家夫人的医术佩服得五体投地。夫人治好了冬儿的月事不调,治好了宋程昱的腿,治好了钟巍的缺唇,夫人还做了这么多造福于女子的面部用品。如今京中街上的女子,很少用铅粉,多数已经换上夫人研发的西施粉,毕竟西施粉用完后可以养肤,不像铅粉,长期使用会使变得蜡黄。
从前青竹崇拜国公爷这样的战神,可国公爷是夫人的,她这个丫鬟不敢偷偷崇拜,便改为崇拜夫人了。“夫人,这是什么?”
宋朝夕也不知如何称呼这种石头,只是把粉递给青竹,青竹对着光线,看到西施粉和颜眼霜中细闪的颗粒,不由惊讶,“这擦在面部会不会太亮了?”
“又不是灯笼和烛火,怎么会亮?不过是细闪而已。”宋朝夕如今做女子用品有些上瘾,想看看这种东西是否能量产,便找来陈金忠,让他去查查看这是什么石头。
若能在现实中找到一模一样的石头,或许真的可以用来敷面。
陈金忠办事利索,卯时拿了石头走,申时便找了个见多识广的矿工来。本朝对矿区管理严苛,不允许民间开采矿石,矿石开采、征卖、征税都有严格的章程和规矩,对矿工管理也十分严格,再者矿区多是深山老林,矿工们在矿区劳作,常年与世隔绝,在短时间内找到懂行的矿工,并不是容易事。
这位矿工研究后,立刻道:“此石为云母,不值什么钱,也甚少见到,夫人不知是正常的。”
宋朝夕微微讶异,“这竟然是云母?”
云母有药用价值,治疟多寒、风癫头疼、女子多日不生产,甚至是痔病都可以用云母来治,只是药用的云母与宋朝夕手中这块石头颜色不一样,药用的白云母又名银精石,比她手中这块要白一些,以至于宋朝夕一时间竟没看出来。
穿着粗布棉袄的矿工恭敬道:“夫人有所不知,云母开采后需要去除杂质,层层筛选洗净后方可使用,这天然的矿石自然和您见到的不太一样。”
宋朝夕点点头,她没想到仙境中有的石头竟然是云母,既然知道这是什么便不难了,她叫陈金忠给她找一些同品级的云母矿石来,用现实中的云母做试验,看碾碎后的云母是否能加入面膏中。
炭火烧得屋里有些暖,高几上的几盆梅花已经开了,冬日花开得单调些,不如春日,哪怕路边一丛小花,也有几分野趣。今日容媛回门,宋朝夕起来时,身边的床铺已经凉了。
“国公爷走多久了?”
青竹低声道:“国公爷寅时便上朝了,走的时候还嘱咐我们切勿把夫人吵醒呢,我看啊,国公爷简直把夫人当幼童了,整日怕夫人睡不好吃不好,跟照顾女儿似的。”
她和青竹一直在宋朝夕跟前伺候,知道宋朝夕性子好,也爱看玩笑,便大着胆子打趣一声。宋朝夕抿茶,似笑非笑道:“他比我大那么多,可不是能做我爹爹了?”
冬儿偷笑,“国公爷虽则年纪大了些,却一点不显老,跟世子爷站在一起,人家肯定以为他们是兄弟,而不是父子。”
宋朝夕垂眸,他不仅不显老,身材习练得也非常好,肌肉紧致,体态匀称,容恒哪有他父亲哪有的身材?真真是差远了,从前她以为男人大一些体力总是不好的,后来床笫之间她吃了苦头才知道轻敌实在不好。他不仅体力好,也总爱把运兵作战那一套用在床笫之间,每每看似在让着她,实则总把她逼到绝境,而后便只能苦苦哀求了。他却乐此不疲,总喜欢看她哭得眼睛泛红,认为她满意了,才会都交给她。
宋朝夕洗漱一番便往前院去了,今日是容媛回门的日子,她到前院时,容媛和贺青州已经到了。
定北侯府只剩下贺青州一根独苗,贺青州自小撑起定北侯府,虽则年纪不大,看着却端方沉稳,即便是京城人口中翩翩佳公子容恒也不及他老练。他身量比容媛高一个头,容媛身量中等,脸圆润可爱,站在贺青州身边更显得娇小,不像是他妻子,倒像是他妹妹。
看到宋朝夕,容媛猛地跑过来,“婶婶……”
贺青州微怔,抬眸间,也被宋朝夕的长相惊艳了一番,上次他来府中远远看过宋朝夕一眼,听闻这位是嫁过来给容国公冲喜的,以永春侯府嫡女的身份嫁给一个生死未卜的男人,原想并不是什么出众的人,谁曾想,宋朝夕竟如此出众,放眼京城的贵女,她容貌若说第二,就没人敢称第一了。
贺青州知道她是自己得罪不起的人,恭敬行礼:“国公夫人。”
宋朝夕红唇微抿,淡淡地挥手,“定北侯世子无需多礼,今日阿媛回门,我想和阿媛说几句体己话,世子爷不会怪我吧?”
贺青州哪里敢怪她?容国公风头无俩,宋朝夕是容国公的嫡妻,一品诰命,这样的尊荣,哪是他区区定北侯世子能轻视的?他父亲定北侯死去多年,他没有建树一直未曾袭爵,在国公夫人面前,是远远不够看的。
容媛抱着宋朝夕撒娇,嘟着嘴,“婶婶,阿媛好想你啊。”
贺青州微微愣神,容媛在定北侯府拘谨端方得有些无趣,总是一板一眼,谨言慎行,他从不知道她竟然有这样一面,竟会抱着旁人撒娇。他并未应承,宋朝夕便强行把容媛带走了,到了没人的地方,宋朝夕才挑眉问:“你在定北侯府过得如何?”
容媛立刻哭丧着脸,“老夫人日日都要我去请安行礼,每日都要一两个时辰,我实在累得要命。”
宋朝夕蹙眉,“传说中老定北侯夫人是个好说话的。”
“她是好说话,事实上她一天都不说几句话,对人十分冷淡,也从不挑我的错,外人看她这样的婆婆再好不过了,可她日日都要拉我去教规矩,她那几个陪房嬷嬷整日让我在房中不可魅惑世子,不可耽误世子爷学习,不可专宠跋扈,这些规矩听得我耳朵都起老茧了。”
容z没有女儿,容媛在府中极为得宠,自小没吃过一点苦头,虽则国公府规矩甚多,老夫人到底不是个苛刻的,纵然高氏每日都去请安,可府中有这么多下人,高氏不过是搭把手而已,总不能真叫她端盆端水。但容媛在定北侯府便不同了,定北侯下人少,她寅时便在老夫人门前等着,等老夫人卯时醒了宣她进门,她便开始做丫鬟的事,伺候老夫人进茶洗漱吃早膳,等伺候完了,往往已经过了一两个时辰。
她全程站着,一点休息的空儿都没有,晌午后,老夫人还让妈妈们教她规矩,说定北侯府是京城的老姓世家,开国时便有了,纵然是容国公府,也比定北侯府晚建府十多年,定北侯府规矩不可废,她要容媛好好学着。
宋朝夕微蹙眉头,容媛眼下有明显的乌青,看似十分劳累。可定北侯老夫人虽则不是容媛的婆婆,却是定北侯府唯一的女主子,又这把岁数,这样的做法虽则不讨喜,却到底挑不出错来。
宋朝夕沉吟道:“若定北侯老夫人实在过分,你也没必要一味忍耐,你是国公府的大小姐,国公府这个娘家永远都是你的后盾,实在不行,我叫你二叔去敲打一下贺青州,贺青州只要还想在官场上混,必然知道该怎么做。”
容媛为难,“叫二叔出面太仗势欺人了吧?”
“仗势欺人又如何?你不仗势欺人难道旁人就会让着你?我还没见过娘家强势如国公府,女子外嫁还要受这等磋磨的,你的娘家是你的底气,你的嫁妆是你的面子,你二者都有,怕什么?做好自己不让人挑出错来便够了,至于别的,能忍便忍,不能忍便不要忍。”
这就是娘家人,容媛跟宋朝夕处得比跟高氏要好许多,宋朝夕亦师亦友,是长辈又是大姐姐,容媛很听她的话,不时点头。
其实新妇劳累些也实属平常,宋朝夕回忆自己和容z初次时,纵然她身子好,却也有些吃不消,次日下床时总要扶着腰行走。
“你和世子爷房事还顺利吗?”
若是别人这样问,容媛肯定会羞红了脸,一句话说不出,可二婶婶一向离经叛道,这话从她口中问出来,好似没什么不对,容媛绞着手帕,低声道:“还没有呢……”
宋朝夕眉头紧蹙,“还没有?你们成亲三日竟然都没有洞房?”
容媛羞涩地点头,“世子爷怕我劳累,便十分照顾我,说等我适应了定北侯府的生活再同房,正巧我有些害怕,又日日被老夫人拉去晨昏定省,哪有体力和心情应付世子爷?不洞房便不洞房吧,这不是正好吗?”
宋朝夕神色微变,纵然她和容z直到顾颜成亲那日才通房,可他们毕竟情况特殊,容媛是和贺青州喝了合卺酒,正儿八经八抬大轿抬进去的。贺青州一个正常男人,府中没有通房,怎么可能对身边的妻子无动于衷?旁人如何宋朝夕并不知道,可她和容z几乎日日都有,有时候一夜还不止一次,想来其他夫妻也是这般。哪有丈夫对妻子没有欲念的?这怎么都不寻常。
“那你就寝时是否靠近过他?”
容媛眨眨眼,无辜道:“定北侯府的床还没有我的闺床大呢,那么小的床,我和他各睡一边,我那边一个人都不够睡,干嘛要靠近他?”
宋朝夕扶额,服了她了,有点哭笑不得,“我的意思是你可以靠近他试试,看他那方面有没有问题。”
容媛眼睛眨得更厉害了,她一袭红袄,外披红色簇狐狸毛的刺绣披风,同色缀璎珞的绣鞋,脸圆圆的十分可爱,这样无辜地看向宋朝夕,让宋朝夕一时语塞。
宋朝夕摸着容媛的头顶,挑眉问:“你养过狗吗?”
容媛摇头,老夫人不爱猫狗,府中各房便很少养了,她幼时养过一只兔子,后来被三叔容翎吃掉了,自那之后容媛就再也没有养过任何宠物了,不过婶婶为何忽然提宠物狗?直到宋朝夕无奈对她耳语了几句,容媛的脸才渐渐红了,缩放自如什么的,贺青州应该没什么吧?就算有,她觉得这种事是可有可无的。
一个人睡觉还香呢,干嘛非要跟男人抱在一起睡?不热吗?
容沣今日很早会便回来了,容翎也打扮得跟花孔雀似的,帮着招待客人,容z公务繁忙,贺青州一个小辈,还没能耐叫他特地放下公务赶来。这顿回门宴准备得寻常,等到了饭点,顾颜才姗姗来迟。她来时丫鬟们小心伺候,嘘寒问暖,阵仗颇大,恨不得全天下都知道顾颜怀胎了。
容媛瞥她一眼,“不过是怀胎而已,又不是生病,至于这样嘛。”
宋朝夕笑笑,人家这是在做给她看呢,毕竟怀的是世子嫡子,必然十分金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