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朝夕看他一眼,梁十一真是长进了,跟国公爷时一本正经的,整日苦大仇深,只照看她几个月,就学会讲笑话了。
“再加点蜜橘和燕窝粥。”
在水中挣扎了很久的宋嘉良冷得嘴唇发紫,牙齿打颤,他好不容易游到岸边,哆哆嗦嗦地爬上游廊。寒风凛冽,他环抱着自己,冷得双腿打颤,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宋朝夕太过分了!她怎么可以这样对他呢?他可是永春侯府世子爷,要是把他冻坏了,怎么给永春侯府传宗接代!到时候沈氏饶不了她!
她为什么不给他一件衣服?她怎么可以这么狠心!她看不出他真的很冷吗?
宋朝夕冷眼欣赏着他哆哆嗦嗦的样子,“被人推下水的感觉怎么样?”
宋嘉良脑子一片空白,已经无力思考了。
“你竟然敢推我!”
“我推你怎么了?推你宋嘉良还要挑日子?且我不过是推你一下,你又没死!我为什么没推别人?你应该反省一下你自己,要不是你有问题,我能推你吗?”宋朝夕摊手,一副无奈的模样。
她这话十分耳熟,宋嘉良恍然记得自己刚说过。
没等他说话,宋朝夕便坐在青竹端来的圈椅上,漫不经心地打量他,“今年也有十五了吧?”
宋嘉良微怔,有些茫然地看向她,肥胖的脸因为寒冷有些泛紫,表情也变得迟缓,完全不知道她为什么这么问。
宋朝夕声音渐渐冷了下来,“这个岁数却一点长进没有,出了事犯了错不知悔改就算了,还把错误推给别人。我宋朝夕可没有惯着别人的习惯,下次你要是再敢来国公府冲我大呼小叫,我就叫人把你推落山崖,让你尝尝被人推下去的滋味。”
愤恨、酸涩、不甘、迷茫……宋嘉良眼中闪过许多说不清的情绪,从小到大,没有任何人管教他,母亲向来纵容,不管他犯了多大的错,到了母亲嘴里都是别人的错,日子长了,他渐渐也觉得母亲都是对的。打了别人是那人欠揍,占女孩子便宜是女孩放荡,跟人不和是对方不配,把人推落山崖是那人活该!父亲虽然总训斥母亲,却也默认母亲的做法,长这么大,宋朝夕是唯一一个训斥他的人!
忽然一个身影跑近了,沈氏看到湿透的宋嘉良,气得眼冒火花,她盯着宋朝夕恶狠狠道:“你竟敢这样对你弟弟!他有什么错?他还是个孩子!”
宋朝夕挑眉站起来,“孩子?谁的孩子?他又不喊我娘,还指望我惯着他不成?”
宋嘉良低着头瞥了沈氏一眼,猛地推开她,转身跑掉了。
沈氏错愕慌乱,她就这么一个心肝,宋嘉良从小娇生惯养,对她言听计从,从不反抗,哪怕他已经十五了,还整日要她洗脸穿衣喂饭,母子感情好得很,这还是第一次宋嘉良不理她。
后院的动静实在太大,等容恒赶到时,就见沈氏恶狠狠盯着宋朝夕,好像要把她大卸八块。看到宋朝夕无恙,他才放下心来。他告诉自己,他只是来看看她好不好,父亲不在,他是国公府的世子爷,又是二房唯一能说的上话的人,她如今怀有身孕,不适合处理这些事,他过来也是应该的。
容恒眼神复杂,“母亲您没事吧?”
宋朝夕没想到他会来,只淡淡地点头,“我很好,有劳世子挂心了。”
容恒垂眸,忍不住苦涩一笑,她对父亲说话从来不是这个语气,对他却一直不客气。
他不该怪她的,当初要不是他,宋朝夕也不会嫁得如此匆忙,她根本不是自愿嫁给父亲的。
他有时候甚至忍不住想,如果当初他不昏头逼宋朝夕要心头血,是不是也有机会争一争的?
她若用对父亲的语气跟他说话,冲他爱娇地撒娇,应该很惹人疼吧?她对外人冷淡,私底下却是那个样子,会被吹乱心湖,真的不怪他。
晚上,顾颜过来伺候容恒,容恒已经好几个月没来她房中了,顾颜受宠若惊,纤细的手落在他身上,替他解开衣带,到后来,她干脆环住他,温暖的身子贴着他的胸口,声音又娇又软:“世子爷,顾颜伺候您?”
容恒阖了阖眼,捏着眉心,忽而觉得提不起兴致来。
他也不知道今日为何来她房中,明明二人已经冷战许久了。可他还是来了,就想看看她这张脸,谁知来了才想起来,顾颜早已不是从前的模样了。只是侧脸依稀还有几分从前的影子,也有些像她。
容恒望着她出神,忽然觉得自己记不起宋朝颜真实的模样了,只觉得眼前这个整骨过的女人极其陌生。
容恒掀起被子下床,淡声说:“你早些睡吧,我明日再来你房中。”
顾颜满面错愕,她衣服都脱了,只穿了件粉色肚兜,身上还特地擦了香粉,虽则她有孕不到三个月,不宜同房,可她跟图册上学了些花样,如果他要她侍寝,她也可以满足他,大不了辛苦一下,可她没想到,她都这样主动了,他却看都不看她一眼,反而盯着她的脸出神,像是在看别的女人。
他在看谁?顾颜心里忽然冒出一个不可能的猜想,这猜想让她像被浇了一盆冷水,整个人都清醒了。这段时间以来容恒不正常的反应陡然有了解释,他每每见到宋朝夕都很不自然,完全不是继子对继母的样子,倒像是一个男人对着自己求不得的女人。
顾颜紧紧抓住衾被,容恒竟然喜欢宋朝夕?她原以为那是不可能的事,谁知他竟然真的喜欢自己的继母?为什么偏偏是宋朝夕?她宁愿他喜欢素心,宁愿他再抬几个姨娘,宁愿他心不在自己这,也不愿意他爱上宋朝夕!怎么偏偏是她的双生姐姐呢?宋朝夕已经抢走她那么多东西,连她的男人都要抢!
她明明有国公爷了,为什么还来招惹容恒?
这一晚容z没有回来,却叫人带了信,叮嘱她好好吃饭好好歇息,切不可再调皮了。他恐怕是知道今日宋嘉良的事,宋朝夕想了想,忍笑给他回了信,她不擅长书法,便画了几个小人交给送信的小厮。
容z正在追捕七王爷,他傍晚时收到消息,七王爷回京了。他的下属追了几个月却一直没有七王爷的消息,可见这人多年部署藏得有多深,他甚至不敢细想,如果宋朝夕没提醒他那个噩梦,他或许也会怀疑七王爷,却未必下手这么快。若是慢一些,等他羽翼丰满,只怕皇上的位置岌岌可危了。
他咳了咳,他今日受了些风寒,下属给他披上披风,笑道:“夫人真是料事如神,她让我给您带了些药丸,嘱咐我您若是受凉可以吃一粒。”
容z眸中闪过笑意,他打开她的信,是她一贯的风格,画了几个小人,大意是说她今夜一个人睡觉,实在寂寞难耐,身边没人怕,她夜里会害怕。她还是喜欢抱着他的腰,搂着他一起睡。
其实就是她的撒娇,可她画画的功夫实在不到家,这几个小人画得像是春宫图册。俩人抱在一起的样子,莫名让他想起那日夜里,他隔着衣服咬她,她说着不要却还是诚实地搂着他,到后来她干脆坐到他身上来,下巴微抬,闭着眼任乌发垂落,呜呜咽咽地像是在哭着求饶。可怜无助,不像是在示弱,倒像是在催着他把她揉进骨子里。
次日,扇外才微微透亮时她便起床洗漱了,今日老夫人要去相国寺烧香,家里几个女眷都要跟过去,宋朝夕出门时,顾颜正站在马车边等她。外头风大,顾颜的斗篷被吹得飞起,按理说她堂堂世子夫人不必站在这风口吹冷风。
但她这个婆婆没上马车,做儿媳的是万万不敢先上去的,无论再论再累,也要出去站着恭迎,等婆婆上去后,伺候好婆婆,自己才能跟上去。这是规矩。
宋朝夕淡淡地看她一眼,总觉得今日的顾颜有些不一样。
相国寺是本朝香火最旺的寺庙,相国寺的慈济大师是有名的得道高僧,据说容z成亲前,慈济大师就预言说国公府要有喜事,后来果真应验了。
相国寺在山顶上,视野开阔,因着昨夜落了小雪的关系,山路难走,宋朝夕害怕老夫人摔倒,上山的路上一直扶着她。
宋朝夕第一次来,带了一些斋菜和糕点供奉给菩萨,她其实是不信佛的,不过人有了在意的东西,总会有所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