琳琅和珠儿端着灯进来,见了她皆是一惊。
琳琅瞪大眼,先喊道:“世子夫人,您的脸怎么了?”
顾颜蹙眉,厢房内没有地龙,冷得厉害,她一夜没睡好,披着衣服从床上下来,走到铜镜旁,这一看,整个人被吓了一跳,她脸上竟然起了密密麻麻的红疹,说是红疹却又像是水痘。
顾颜一惊,急道,“我的脸是怎么了?”
琳琅吓得后退两步,“夫人,您这脸……该不会是出天花了吧?”
“天花?”顾颜脸色煞白,整个人都不好了,她猛地趴到铜镜前,仔细打量,原本并不觉得像,可是被琳琅这么一说,便越发觉得像天花了,她心猛地一沉。天花容易传染,幼时永春侯府隔壁家的孩子感染了天花,永春侯府人人自危,正门和后门都关了,大人孩子没有必要都不许出去,生怕天花会隔着墙和院子传染到这边来。
顾颜也是那时候第一次听说天花是什么。
过了没多久,那个感染天花的小孩夭折了。
送走那天,顾颜远远偷偷打量他,一阵风吹起他身上裹着的白布,顾颜永远忘不了那一幕,赤红的水痘疹子密密麻麻布满他全身,许是因为时间久了,水痘发硬,像是一窝窝蜜蜂蛰在他身上,又像是一只只蚂蟥蜷缩在一起,那小孩全身到脸上,竟没一处好地儿。
明明不久前那孩子还跟她一起玩,却因为天花这么容易便死了。
得了天花的人是不能土葬的,他死后,便被家人送去用火焚烧了。
后来,京城每隔几年都有天花流行,人人自危,都躲在家里不敢出去。家家户户囤积了大量的食物,有时候数月不曾出门。
顾颜哆哆嗦嗦地抚摸着自己的脸,惊惧之余忽然想起来,得了天花容易死便罢了,若是死不了身上和脸上的疤痕是不会褪去的,终生都会有疤痕。
若真是这样,她岂不是要变成满脸麻子?
顾颜心一沉。
琳琅稍稍反应过来,虽则害怕却还是佯装镇定,“主子,您不用担心,也未必是天花,等明日下山,找太医来看看才知晓。”
次日一早,宋朝夕晨起时懒懒打了个哈欠。昨日雪下的不算大,山下的信徒自发上山扫雪,早饭之后下山的路便通了。
上马车后,青竹趴在宋朝夕耳边说了几句,宋朝夕要笑不笑地挑眉,“哦?出疹子?有没有说是什么疹子?”
“倒没说是什么疹子,但是琳琅几人昨夜便脸色不对,我听珠儿说,看着很像天花。”
“天花?”宋朝夕垂眸淡笑,她给顾颜下的不过是普通的药罢了,这种药是她从前在姑母家时采集的,只是落在扬州一直没带来,前几日陈金忠回扬州过年,她让陈金忠替自己捎了来。药物本身并没有太大毒性,只是会全部作用于面部,发在面部,发出来后皮肤瘙痒,一挠便起红疹水泡。
毕竟不是毒药,细心调养并非调养不好,可问题是,这种药会反复折腾人,一般的大夫根本没有对症解药,若是只皮肤差一些倒没什么,寻常女子大不了细心调理着,可问题是顾颜的脸整过骨,本就比一般女子脆弱,又被薛神医施以面部提拉术,那面部提拉术本就并非永久,面部再反复折腾,脸皮还能保住?
对宋朝夕来说,折磨顾颜的最好方法,便是让她看着自己在意的东西,一点点被夺走,直到一无所有。
容恒如此,她的脸如此,她的命正是如此。这些她在意的东西,宋朝夕都会一点点摧毁,最终让顾颜生不如死。
她这么做很恶毒?或许吧,可是又如何呢?没道理别人害她却不许她害别人。
“她人呢?”
“已经回国公府了请太医了。”
不知过了多久,马车晃晃悠悠地停在国公府门口,宋朝夕昨日未归,倒有些想念湖心小筑的床了。她好像有些认床,亦或者是认他,没有他陪着,昨夜她都没睡好。
路过顾颜的院子,宋朝夕远远看到太医在里头忙活,她跟进去,却见屋里难得清净,连下人都离得远远的。
“赵太医,世子夫人得的是什么毛病?莫不是真是天花吧?”
赵太医急得一头是汗,他听闻这症状便马上跑来了,生怕是天花。要知道每年冬春交迭,天花都会盛行,一旦传染开,便很难控制住,若最后酿成大祸,皇上也饶不了他。他根本不敢怠慢,可问题是,顾颜的疹子水痘刚发出来,还不够直观,看着有些像天花,却又只有脸上。自古至今,人们对天花的判断都是模糊的,哪怕他觉得不太像,却也不敢随便排除,最终只说:
“看着有点像,要等过几天才能完全确定,这段时间就请世子夫人不要出门,这屋中所有东西都要换,用过的东西最好销毁掉,下人们也最好隔离开。”
宋朝夕心情大好,面上却拿着手帕佯装擦泪,“这要是真得了天花可怎么好?世子夫人还怀着孩子,这时候得天花岂不是……”
赵太医也胆战心惊,思来想去便说:“小心为妙,我听闻国公夫人也有孕了,以防万一,夫人也不要再来了,就让世子夫人一个人安心静养吧!”
宋朝夕叹息一声,很不忍地看向床上病恹恹的顾颜,任谁都看了,都明白她很想照顾儿媳,奈何自己肚子里有宝宝,为了孩子只能忍痛让儿媳一个人受这样的苦了。
赵太医行医多年,众人一听说天花便恨不得不认识得病者,很多天花患者被家人扔去庄子里自生自灭,宋朝夕知道天花可怕,却毫不在乎,依旧把儿媳放于首位。如今这年头,这样的婆婆可不多了!赵太医无比佩服她的纯善,这样的女子,也难怪国公爷会喜欢!
顾颜疑似得了天花的消息很快传开了,老夫人知道宋朝夕医术好,便把她叫来跟前,“依你看需要把她送去庄子隔开吗?毕竟你如今怀有身孕,老二也不会同意你冒这个险。”
宋朝夕想了想,略显为难,“可儿媳只是她的继母,不好当这个家,若儿媳把她送走,以后世子夫人好了免不了要怪罪儿媳的。”
老夫人快速转动着一串木头珠子,声音难免忧虑:“你不用担心这些,国公府上下几百口人,真传染开,后果不堪设想。若是在京城引起恐慌,届时皇上怪罪下来,谁也承担不了这个责任!”
宋朝夕直直叹了口气:“后娘难为,不如母亲您让琳琅问问世子夫人,说不定我们同意把她送走,她自己却不同意呢。”
晚间时容z一身风霜,进来了。
宋朝夕踮脚替他摘下披风,他身上寒气很重,肃杀气也重,眉间还拧着,像是刚处理完什么棘手的事。他面对她时很少这般,宋朝夕便勾着他的脖子,软声逗他:“怎么,看到我不开心?”
容z慢慢染了笑意,他就着青竹端来的脸盆洗了手,才去拉她,“我见你不开心,还能见谁开心?”
宋朝夕抿了抿唇,很满意他的回答。她环住他的腰,国公爷的腰好细的。
容z有两三日没见到她,把她拉开。摇曳的烛火下,她侧脸对着他,眼眸波光涌动,潋滟生情,真真惹人怜爱。若不是自制力尚可,他恐怕受不住她这样看他,总有种想挡住她眼睛的冲动。
容z望向她的腹部,“好像大了一些。”
宋朝夕也觉得大了一些。二人洗漱好脱了衣服去拔步床上,宋朝夕窝在他怀里,她身子软,满身馨香,盖上被子又没别的事可做,便愈发显得她这样很要命了。
容z呼吸有些灼热,把她拉到怀里,手放在她肚子上。她身上还很纤细,只是玉峰丰满,绵软难言,她从前腹部一丝凸起都没有,如今却有些细微的变化,尤其这几日愈发明显了。听闻孩子四月多就会动了,容z难以想象一个孩子在她体内的感觉。
他和朝夕的孩子,无论如何都叫人期待。
他亲了亲她的唇角,过了会他捏住她的下颌,亲得有些狠了。他从未这样过,宋朝夕头一次知道人还可以这么深地亲吻,到后来便愈发难以克制,他上上下下,把她折腾了个遍,可碍于她有身孕,便十分克制。只是到了后来,她浑身都湿漉漉的,喘得厉害。
宋朝夕泪眼迷蒙,等平复一些,才倦倦地枕在他臂弯中,低声把顾颜的病情告诉了他。
“若真是天花,你当如何?”
容z声音无波,“自然是要把她隔开的,总不能叫国公府上下几百口人陪她送命。”
宋朝夕也赞成这样做,她是大夫,知道天花传染性强,“那我要是得了天花呢?你会把我隔开吗?天花会留疤痕,很丑的。”
容z笑笑,并不回答她,只是握住她的脚踝。咔嚓一声,冰凉的触感传来,他好像在她脚踝上套了个什么,宋朝夕微微出神,下意识抬起脚,只一动,脚上便传来铃铛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