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柜拿黄杨木的螺钿托盘捧来两只汝窑小杯子,杯子里是清茶一盏:“二位贵人,有话慢慢说。”
林玄礼抿了口茶,正好冲掉嘴里的坚果渣,不好明着漱口,捂着嘴无声的搞了一下:“王英,若要我割爱,得赢了我。邹忌讽齐王纳谏你一定读过,我现在在宫里无人能敌,讲武教师也赞誉有加……我想确认一下,我是不是万中无一的天才。你跟我打一场,你若能赢了我,我将宝刀奉赠,你若是输了,这刀还是我的。”
[太机智了,对面这小孩身高比我矮一点,体重看着差不多。他可能是认真练武,觉得我不行。但我有优于他的地方,二十年练武经验、十多年实战意识。打他应该肯定能赢,赢的没那么简单。]
[找个适龄还愿意跟我打架、敢跟我打架的人可太难的!我的混蛋弟弟和堂弟们没有一个练武的。这货要是武力值惊人,我就跟他交朋友,给自己划拉一个靠谱陪练。]
王英看了看刀,又看了看他,眼睛来回游弋了两趟,想好了:“郡王想比什么?厮扑?倘若郡王受了伤,娘娘、官家怪罪下来,恐怕我承担不起。郡王若有意,请立字为据。”
“就是厮扑吧,脸上不容易受伤。”林玄礼吩咐道:“拿纸笔来。”
童贯等人都慌了:“郎君千金之躯,不能以身犯险啊,万一打坏了怎么办呢。”
“王衙内,你敢冒犯郎君贵体么”
“要不然这样,两家各出一名仆役比斗?”
“小人侍奉郡王时真的没有假摔,是郡王技艺超群,小人站都站不稳。”
跟着王英的管家、奶公也紧张起来,都来劝王英。
掌柜的表面紧张,心中暗喜,这是个无形的广告,比什么幌子都好使。
有名的郡王和衙内为了我店里的东西打架,东西的有多好啊!
劝当然劝不住,林玄礼刷刷几笔写完了:“吾赵佶与王英赌斗唐刀一把,赢者得之,受伤了自负,不许告家长报复对方。签字吧。”
王英也不含糊,接过笔来:“好。我本名王繁英。”说罢,写了王繁英三个字。
林玄礼对此无所谓:“在街上比斗,还是找个别的地方?”店里放了很多魏晋唐五代的古董,虽说现在年代近,按照时间年代来算就等于现代人买清晚期的东西,可是自己看着可真像博物馆,不敢打闹。
掌柜的捧过账簿来:“按惯例要记下买主和住址,小人包好了再送到贵府去,将来要退货也容易。郡王请。”
林玄礼看了一眼,□□品的小官有不少,三品五品的官员也有。账簿最新一条上已经写了物名:开元错金银睚眦纹直刀,长四尺九寸,刻字汾阳。
遂提笔在账簿上填空,买主:赵佶。官职:遂宁郡王。住址:皇宫。“回去我派人把钱送来。”
掌柜转身接过伙计捧过来的唐刀:“按理是小人等将此物保养一番,再送到贵府上,郡王要和衙内比斗,此物先请拿去,谁赢了再拿回来保养。”
王繁英:“我看街哪边有个擂台,铺了毡垫,画了圈,我们过去借用一下。”
“行。”林玄礼摩拳擦掌,认认真真的揍一个认认真真的对手——重振男人雄风!万一我要是输了,换老师!我每天只想学打架,狄谏总跟我扯什么‘剑一人敌,不足学,学万人敌’,非要给我讲兵法,我是真想抬杠说说这话的西楚霸王死翘翘了。为了个人形象憋回去了。
“童贯,你去那边和人说说,给点钱。”林玄礼又喝了口茶,摸摸肚子,应该不会因为剧烈运动吐出来冰激凌和果仁茶。[这老乡,我怎么老能遇到他呢?他应该不是逮着我追过来的,咱出门没有目的。]
[可万一他有系统或者空间呢?给我加个定位来跟我套近乎。]
[是你吗曹老板?你怎么这样多疑啊?天命之子都没有系统,他能有?你每周出来在gai上逛,他也每天在街上逛,就算是在汴京城里偶遇了两次,时间相隔也有几个月,怎么不行。]
[他有点神神叨叨啊。]
“王繁英,你我偶遇了两次,还都是为了同一个人、物,这也算有缘。你不觉得有趣吗?”
王繁英想了想,抿了一口茶:“不瞒郡王,我喜好易经、占卜、测字、观天象这些旁门,十有八九能灵验,今天早上出门前本不知道要去哪里,卦象说利在东南,主刀兵,有奇遇。还以为这把唐刀是奇遇,没想到。”
林玄礼也学了周易,没想出来哪一个卦象能分析出这些东西来。但是教易经的翰林能,算一卦就能算出来自己昨天发生了什么小事,拆字能找到丢的东西。
童贯跑回来:“郎君,都安排好了。”只要您没被按在地上认输,那周围的就都鼓噪说您赢了。
长街尽头再拐过去,就能看到一个小小的擂场。
就在地面上铺了一大块半新不旧的毡垫,一丈见方,是三块长毡垫用线缝起来的,让人摔在地上不至于头破血流。
这地方只是个民间教头卖弄拳脚、招揽门徒用的场地,也赚点围观群众的打赏。
今天让给两位贵人比斗,教头带着十几个徒弟都有点忐忑,恐怕这两人之中有人摔坏了,来找自己的麻烦。
林玄礼习惯于有规则:“除了抠眼睛、打太阳穴和后脑勺、踢裆之外都可以。不可以上拳脚肘膝,可以拖拽掌击。犯规为输。脊背贴在地上为输。叫出声和拍对手算认输,滚到毡垫外算输。五局三胜。”
王繁英:“好好!郡王果真仁义。”这么打基本上不会留下伤痕。
各自开始脱衣服,林玄礼穿了一件浅粉色暗花直裰,还有雕花玉带扣,舍不得毁了衣服,更不舍得滚坏了上好白玉,都脱了丢给童贯,露出里面雪白的单衣单裤,黑色小官靴,衣服里隐约露出里面麒麟绣球的大红裹肚。
对面王繁英浅棕色长袍里居然是一身粉绸子衣裤,领口和袜子上还绣着小花,衣服里也穿了红肚兜,透出些许颜色,绣的是凤鸟之类的花纹。
两人上了毡垫,互相一打量,都是脸蛋雪白细嫩、浑身上下香喷喷的贵公子。
不约而同的想用眼神吓吓对方。
王繁英看到遂宁郡王的眼神不对,这绝不是一个十岁郡王应该有的眼神,既不清澈,也不骄傲,其中的怀疑刺探和那种深重的攻击性,太诡异了,这位郡王怀疑一切。
林玄礼也看到这王小猪的眼神不对,内敛而平静深邃,探究的打量着自己,甚至有点居高临下。你他妈一个小衙内,再怎么天才少年也不可能这样,这是大老板才应该有的眼神,来我们餐厅里吃饭的高官、国内五百强的高层boss才能有这个眼神。你他妈,不对劲。你不是普通的小猪,你是个豪猪王。
他忽然一笑,伸手拍了拍对方肩膀:“看出来了,为了那把刀,你真是要尽力。”
王繁英也笑:“郡王威仪,吓着我了。”
厮扑在后世演化成相扑、摔跤,起手式还是一样的,双方均握住对方的肩膀,微微俯身,准备用拉扯摇动对方的重心、脚下绊倒对方。
林玄礼:“开始!”说罢,用力扣住王繁英的肩膀,左手往前一拉,右手往后一推,意在把这人弄的转身,不正对着自己就好下手。
虽然你林哥练的是劈挂拳和八极拳,其实中国跤也修炼过几年,每周末去海河边上被老头们摔一顿,还有一样很少使用的杀手锏。打你一个没经验的小兔崽子,哎哎哎?
王繁英顺势转身,同时身子往下一沉,郡王双手也提不住他,二人的重心就被带到王繁英身上,他探脚别进林玄礼双脚之间,侧身挤过去要往他怀里靠。
这一下要是靠近来,肩膀能撞,手肘能击,温柔点也可以就势盘带。
林玄礼哪能让对手靠近来,后撤了半步,从侧方挪到侧后方,抬脚去踹对方膝盖窝,同时抬手去拢对手脖子,这一下实在了就能让对手跪下被锁喉。
王繁英被同时踹、锁时,格外吃惊,但不慌。在眨眼间,双手握住他的手臂用力朝下一拽,屁股往后一拱,被踹的单膝顺势一跪。
背摔。
一片哗然。
原本的教头和徒弟们难以置信的大叫:“好!!”
“太好了!!”
童贯大叫:“这不可能!”
高蜜:“谁能赢郡王!”
王家管家和奶公急的跺脚,想上前又不敢。“小…小郎君!”
“不不,别别别”
林玄礼瞪大圆溜溜的眼睛,看着天空和王繁英的脸思考了三秒钟:[我这么专业,居然被他摔过去了??]
[我知道了!这家伙上辈子可能是个兵王吧,近身格斗也太强了。我看兵王在异界的小说花了上千。]
[兵王怎么了,大户人家从小都被保母乳母盯着,你也没时间训练。七八年不训练,你还能剩下什么机能,哼!]
王繁英蹲在旁边看他,担心事儿大了,他不能愿赌服输:“五局三胜,第一局我赢了。郡王,你没事吧。”
林玄礼也不觉得晕,对手没用力摔自己。本来会觉得丢人,被小孩让了,现在确定,这家伙虽然身体是小孩,灵魂却肯定是个成年人,这经验丰富的。逼急眼了我要用急所术!
起来,新的一个回合。两边都有人喋喋不休的劝说:“唐刀不是什么稀罕物!”
“宫中/府中有唐刀。”
“可别惹祸。谏官知道了要弹劾您啊。”
“要让老夫人知道了没您的好果子吃。”
“郎君,您想想娘娘和官家,您回去怎么见他们啊!”
“小…小郎君!您怎么能和郡王厮打!”
“十一郎,您脾气最好,怎么能跟人较劲呢。”
“都闭嘴!”*2
林玄礼对他笑了笑,又一次握住对方肩膀时,低声说:“你暗藏玄机啊。”
现在,刺史家里不应该出现天才格斗少年。
王繁英微微一笑:“郡王才是高深莫测。”我的武力值超过我的身份,你又何尝不是,你比我更离奇。骑射和近身格斗是天地之差。
林玄礼:“开始!”说罢,一手按住他肩膀,另一只手突然脱手抬起以掌击他下颌骨,按照急所术的神经痛点技能,这一掌就能把他打晕,脸挪开了也能打脖子。
除非训练有素,否则正常人的第一反应是闪避。
王繁英非但不躲,还微微低头,相应的手缠住林玄礼的手,用额头撞向林玄礼的手掌。
颅骨正面非常结实,被人徒手打几拳,脑袋会脑震荡而不会骨折,打人的手反而可能会骨折。
这一头撞过来,就觉得手腕窝了,得酸疼两三天才能恢复。
林玄礼痛了一下,也不客气,直接抓住他送到手里的头发,对面也是倆包包头,顺着撞过来的力气一带,另一只手在他侧脸上虚打了一掌,王繁英只顾着抬手防侧脸,就被他脚下一勾,撂倒在地上。
松了口气:“一比一,暂时追平。”
王繁英爬起来,缓了几口气,汗如雨下:“还有三局。只怕郡王要赢了。”
林玄礼呼哧呼哧的喘着气:“给我拿杯茶。”你们这帮不专业的家伙,擦汗的毛巾和茶水都来啊。
高蜜捧着茶杯挤进人群,他话音未落就捧上一盏清茶,直接递到嘴边:“郎君请用。”
林玄礼喝了半盏,递给他半盏:“王繁英,你还能打?”
王繁英接过去喝了两口:“能。不瞒您,难得有人愿意和我交手。我兄弟都不肯习武。”
“我兄弟也是,唉,跟你说这个干嘛呀。”林玄礼:[嚯嚯嚯,不论你是兵王还是什么离奇的穿越人士,系统无法给你植入成熟的战斗意识。你需要陪练,日复一日的锤炼,还有身高和体重。]
也没正经规则,坐着休息五分钟才爬起来继续。童贯等人都跪下了,也没劝住,童贯小声哀求:“郎君,您看那边有几个官员模样的,他们准得来弹劾您”
林玄礼:“随便。”宋徽宗当了皇帝都不怕弹劾,老子现在怕个屁。
双方也没摸清楚对方的实力,也不确定对方的技能。
第三回合一开始,林玄礼由攻转守,不出手,保持状态,等他先来。
王繁英伸手去勾他膝盖。
林玄礼就快速后撤,不让他勾住,对手又来勾另一条腿,他再次后撤,就这样撤了三步,突然脚下的质感变了,一只脚出了垫子。
一丈见方就是3*3米,从场地中央开始动手,其实两人身后各自只有一米的空地。
王繁英:“哈哈,哎!”我从未见过如此好用的规则。
林玄礼仗着自己只有一只脚出界,奋力把他也拖到毡垫之外,突然发现兵王小豪猪的力气比自己稍逊一点,可能因为宫里有全套石锁,还有放量大吃的肉类。
王繁英:“……算平手?”
林玄礼的手臂和腿都有些发抖,看对面也没好多少,薄丝绸的衣裳被汗打透了,紧紧的贴在身上,自己扯了扯衣服,四下张望了一下,突然计上心来:“现在平手一局,干脆不算,改成三局两胜,再打一局定输赢。快到晌午了,我还得回去。”
还答应六哥给他烤肉呢,肉都腌上了。哎,再次感慨一下没有洋葱的日子还是很难熬,他没吃过洋葱,不觉得遗憾,我深切怀念用烤肉的油炒过的洋葱丝。
王繁英:“好。”
林玄礼瞥了一眼王家那满头是汗、衣衫湿透的从人:“你才几岁,他们怎么这样怕你,什么事都由着你?”
王繁英笑了笑:“其实,我能占卜过去未来之事。”
林玄礼:我信你个鬼,老乡坏得很。
第三局重新来过。
林玄礼放弃用技术,对面技术更好,直接采取力量压制,就硬按。
王繁英挪了几次,都没能腾出手脚来进攻对方,就微屈膝抵抗对面的力量。
林玄礼:[糟糕!忘了说一局五分钟。我的力量会耗尽。]
在力量耗尽之前假装自己力量耗尽。
王繁英考虑了一下自己要不要上当,应该输还是应该赢,选择不上当,继续耗郡王的体力。
僵持的时间变得非常漫长,围观群众忘情的呼喊助威声也在耳中淡去,林玄礼身上的肌肉变得酸痛,全靠成年人的意志力强撑。
王繁英假装手滑,手往上一抬,抵住林玄礼的右脸往左侧按,另一只手抓着他的肩膀,同时用力把他往侧面一拧,脚弹踢了郡王的脚踝。
林玄礼控制不住自己,又一次被熟悉的‘弹拧’放翻。但在放翻的一瞬间,猛地出手,用握成拳的手指指节怼了对方的胸——胸口的两个要害之一。
外行才打谭中穴,我们内行都打乳中。
林玄礼被摔在地上时是侧身落地,不算输,灵敏的一缩身,让他一脚踩空,伸手一抓脚腕:“嗨,躺下吧你!”
还想给我来断子绝孙脚?现在是没有幼儿园小学,哥从小学一年级开始和小伙伴们疯狂玩‘猴子偷桃’和‘火影之千年杀’的游戏,前后俩要害都自带雷达,都不用眼睛看。
一连串花样繁多的操作,看的双方的从人汗如雨下,战战兢兢的不知道回去该怎么应对盘问审讯、责难。
这事儿可太大了!
双方都觉得自家郎君性格温柔随和,更是想不到怎么动起手来这样狠毒。
王繁英捂着胸口跪倒在地,咬牙问:“你怎么能用这招。你怎么知道我是女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