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一个月,夏季暴雨差点出现洪灾,朝廷照样开会探讨处理结果,经验丰富的安排救灾、减税、安民、赈济和防疫。
林玄礼和鲁达切磋了十几次,那高大胖壮的青年在切磋时很有分寸,可惜他现在没心情了。忧愁的亲自撑着伞,穿着雨天专用木屐,去御花园里溜达,看着雨打芭蕉,雨打荷叶,不由得雅兴大发。
难得凑了一首原创的词《雨一直下朕很担心百姓》,准备写出来让文官来和。
“我有了一首绝妙好词,比苏轼都不差!”正要迈步下台阶,地上的积水没过了最下面一阶台阶,林玄礼一脚踩空,地上的石头在水里本来就滑腻,穿木屐时还穿了袜子,直接坐在台阶上。“我屮艸芔茻!!”
“官家!!”童贯高蜜和别的内侍差点跪了,慌忙想要搀起官家,把甩飞的木屐捡回来,这才跪下:“官家恕罪,是小人没扶住您。”
林玄礼感觉屁股和腰都疼,屁股是被台阶卡了一下,腰是墩了一下:“算了,都起来。我没看见这水底下还有台阶。唉,起来扶着我。”
童贯:“小人背您回去。”
林玄礼考虑了一下:“万一你再滑到,带着我一起摔了。去传太医。”
这次稳稳当当的被左右扶着走回去,看起来特别沉稳,特别古风,就像古画上的明君一样,被一左一右扶着手臂。
骨科太医在官家腰上屁股上摸了半天:“苍天保佑,官家的筋骨没受伤,只是些皮肉伤,可能会疼上几天。请官家一定要静养,不要练武。臣有一罐药油,专能活血化瘀,这还有一个舒筋活血的药膳,官家想吃就吃些。饮食务必以清淡为主。”
林玄礼懒得听他叨叨,又不是没摔过:“去和嬷嬷说去。派人叫皇后回来安慰朕。”
没一会功夫,原先的保母汪氏,现在的汪尚宫就风风火火的来了。
差点在官家身上拍两下,忍住了,只是说教了一会。
王繁英也笑嘻嘻的进来:“官家,屁股摔八瓣啦~”
“好倒霉啊。你有什么倒霉事说出来让我高兴一下。”
“哦,还真有一个。前两天我回娘家嘛,发生了什么都没跟你说。我伯父和爹娘都劝我以子嗣为重,不要椒房独宠,给你找几个长得丑但是能生儿子的宫女,如当年李宸妃故事。”王繁英浑不在意这种说法,倒也知道他们的本意是为了自己的地位稳固,在当前这个时代,是忠君爱国又为自家姑娘着想。
皇后抚养长子,也算小半个嫡长子,将来官家如果有什么意外,就可以像刘娥当年一样垂帘听政。将来在官家身后,皇后成了太后,对新君虽无生恩,倒有养恩,新君也不敢无礼。
“哈哈哈哈,干嘛强调长得丑。”林玄礼乐了一阵子:“拿笔墨来。我写个条子,叫枢密院给鲁达在凤翔府找个合适的武官职务,七品左右的。哎,得静养个把月,还让他留在这里干什么,多无趣。你看周侗觉得京城寡淡,鲁达也觉得京城很无趣,实不相瞒,我也觉得无聊。”
枢密院拿到官家的草诏,也很迷茫,枢密使的职务还空缺着,俩枢密副使探讨了一会,七品左右的武官任命不归枢密院管,由各地官员任命,只是报备即可。安排上就得了。
鲁达得到官家的任命,兴冲冲的去边关,在种建中身边做了个武官。
林玄礼恢复了每天工作半天,剩下时间躺着养伤的日常生活。画了个图纸,让工匠们明白摇椅是怎么个构造,三天就做出来了,可惜自己用不上。
闲得无聊了,给种建中写信:你要不要考虑改名叫种师道?
[历史上赵佶的一个年号是建中靖国,他为了避讳改的种师道,唔我还是希望他叫种师道。]
[六哥:蠢弟弟啊~你这种命令让人摸不着头脑。]
[我知道,但是这是个小建议嘛。]
种建中现在距离经略安抚使仅有一步之遥,经常和官家在来回奏对的书信中聊聊家常、天气、军事、美食、趣事、养崽崽等问题,他没问过郭成和其他人,和官家奏对的内容是绝密,但想来应该差不多。
今天这封信就让人摸不到头脑。
思考了许久,不明白官家的用意,不过种师道这个名字他也挺喜欢,以道为师,不论是儒家还是道家、兵家都强调‘道’。算是官家赐名,也是对自己给予厚望。
种家军内部开会探讨了一番,全票通过支持——看官家的样子,似乎想栽培种建中做经略相公,如此看重,给赐名也是很正常。
种建中再上奏官家致谢。行文知会所有相关衙门,再去祠堂祭祖通知祖宗,好一番折腾,改名完成。
官家又下旨。
范仲淹的长子范纯仁已经过世,去世时就被追封,现在再追封为太傅。二子虽无升迁也有礼遇。第三子,范纯礼升为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唯独范纯粹停留在原地一动不动,因为他和司马光一起放弃了王安石打回来的国土。
官员们仔细分析了半日,觉得事态清晰:“官家喜欢性格温厚纯良的大臣,也想安抚旧党之心,不想让章相公斩尽杀绝。”
“官家怜惜‘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的范仲淹。”
“毕竟在《除军士黥面诏》中就引用了范仲淹的事迹。”
“看起来章惇的盛宠不在,官家现在以□□为主,不求新求变。”
“小心些,别让章相公听说了。”
“范纯仁真是高风亮节。范纯粹真不行,他还教过官家呢。官家对他连点师生之情都没有。”
“章相公这下子要尴尬了,他迫害的苏、范两家都起复了。”
提到章惇可能要失宠,有些人欢呼雀跃,也有人如丧考妣,但旧党显然不可能复宠。
谁也没想到,过了半日下的旨意是,章惇的长子章择从奉议大夫,外任知府。幼子章援从朝散大夫调为工部员外郎。
官员们又议论起来:“章相公真是没提拔自己儿子。”
“章家的老衙内(四十岁上下)还是闲职,官家这次要用他们了。”
“怕是这相公的位置也要父子相传。”
“官家喜欢长得俊的,章援相貌长得像章相公,性子倒不像。”
“脾气秉性能力都不像,嘻嘻嘻。”
下旨,天授院的院正宗泽升任亳州知府。现任开封府推官因为审案公允无私,从无冤案,改任天授院院正。
林玄礼歪在竹塌上,一副卧佛的姿态,看了一会南方两季稻的第一季收获报告,只觉得心满意足,丰收的喜悦充满胸膛。对章惇说:“天授院这位置啊,不历练人。将来要想成国家栋梁,还是得从地方官做起。”
“是啊,升迁的太快,对谁都不利。”章惇踟蹰道:“官家,您的腰还没好吗?今早朝会上,看您坐的似乎有些不适。”只听说是摔伤。
林玄礼叹了口气:“不要紧。昨夜让太医刮痧活血,坐着有点疼。”用银勺给我刮破了!我咋这么惨。
一番轻微的人事调动之后,官员们似乎到领会了官家的态度,认真工作,不搞党争。
其实是准备等官家病好之后再搞事。
向太后和朱太后看到他时,有些疑惑:“你身上怎么和小宝味道有些相似?你闻闻像不像?”
朱太后也不好意思凑近,只是闻了闻空气:“咦,真的很像啊。”
林玄礼害羞掩面:“我也用了点痱子粉,还有消痱清凉的药浴。”年纪稍微大一点的二宝三宝都不起痱子了,反倒他在夏天卧床半个月,和小胖孩一样起了点痱子。
俩太后笑的花枝乱颤,前仰后合。小公主们不好意思笑的太大声,捂着脸闷笑。
小宝不明就里,扶着床摇摇晃晃的走来走去。
进了七月中,皮肉伤恢复的完好无损,连疤都没落下,恢复练武和不定时抽查武官技艺的日常生活。顺便教二宝骑射和用枪,小红生的小马驹分赠给她俩。
当世著名的两位女诗人,一位是魏夫人,另一位是晋王妃李清照,都教公主们读书。虽然才开蒙,已经确定了必为才女。
七月十五盂兰盆节,两位太后起了个大早去大相国寺搞迷信活动。
朔望大朝,有朝散大夫上奏本。
林玄礼穿了更庄重的朝服,展开奏本扫了一眼,愣住了:“唔?党人碑?”
这朝散大夫提议官家重申‘昭圣绍述’的重要性,立党人碑,把司马光为首的元祐旧党都刻在碑上,让后人永远都知道他们是一群怎样辜负官家、祸国殃民的坏蛋。
在万众瞩目中慷慨陈词的赞美先帝,赞美官家,痛骂司马光等人坑骗宣仁圣烈皇后,做出许多错误决定,令天下百姓收了一番折磨。
林玄礼精神一振:[来了!是非常有标志性的党人碑!凡是学宋史全都知道的党人碑。是我二十多年没回忆也能想得起来的历史锚点。虽然比历史上来的晚了一些。]
[一开始想搞个耻辱柱让他们遗臭万年的,后来因为在碑上的那些人有不少才华横溢,而且后来北宋完犊子,章惇被打为奸臣,在党人碑上挂名反而挺荣耀的。]
[后来又搞了一个碑,把章惇他们放上去,于是彻底失去侮辱性,成为记叙性的碑。如果搞这个党人碑,反而不利于平息党争。]
不是什么事都要问众卿的意见,林玄礼直接说:“此事不可为。司马光之误国已经载入青史,不需要在宫外给他们树碑立传。不必在议,朕不准。朕儿时冷眼旁观,只见党争误国,能让人罔顾天理法纪,也不顾就事论事的原则,凡事都从党争出发。或是政敌说的即便对,也要反对,或是反对自己的都是政敌,此风于国有害,闭塞言路。非但朕需要招贤纳谏,你们做臣工的,也要多多自我检点,明辨善恶。”
官家说这的这番话无可反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