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商英的怀疑变成了震惊,揉了揉嗡嗡作响的耳朵。看了看远处比海碗还要粗一些的重、厚铜火炮、又想了想自己看的床弩图纸,心中涌起一阵复杂的情绪。入职兵部之前,就学习了许多兵法、战略,入职兵部之后有了条件,对武器、弓弩、火器的构造也略有研究。想要提高威力,只能增加用量,这个道理非常简单。
这强的有些不讲道理了。
为什么?什么原理?
制作这样的火器花多少钱?
时间能控制的精准吗?工艺成熟吗?
射程能有多远?拿来炸石头是不是太可惜了?
禁军三帅和谢宝、狄谏齐声道:“大喜!此物好神威!”
张商英继续揉耳朵,隐约听见他们在说什么,但没听清楚。
史官刚刚机智的把纸笔都塞进袖子里,也捂了耳朵,现在慢条斯理的记录官家如何一步翻上墙头。
章楶熟练的伸手揪住官家垂下来的衣袖:“且慢!!官家!您下来。”
林玄礼蹲在矮墙上差点跳下去冲向起爆地点,被章楶揪住袖子顿了一下,童贯抱住他的脚:“官家不可!!得让人去检查现在是否安全!!万一有没炸的!”
“好吧。”林玄礼转身按着童贯肩头,没踩他准备好的手,直接轻松落地:“章楶,你还是习惯抓我袖子啊。怎么?为何这般严肃。”
章楶脸上没有半分喜色,反而有点警惕:“官家,此物是为了开山裂石研究的?要发往治水地区么?”
林玄礼想了想:[那倒不是,有了雷*管我知道该怎么改装成重力感应的地*雷。妈耶!六哥!我是真没想到这玩意威力这么大,我没玩过啊!我就看过视频和图纸,居然比二踢脚的声音还大得多。]
[当然是军用啦最好的一切都给军用,差一点的是民用和出口。]
[章楶为什么这么严肃,他在想造价吗…这东西现在还不能普及到各军去。还需要做更多的测试,研究捆在火箭上射出去能维持多久,以及保质期和防潮效果,当然最重要是防盗。]
“是为此而研究的。不过现在看来,还得再商榷。”
章楶急切的说:“官家,辽国西夏等国,自己研发的火器很少,主要以剽窃大宋的科技为主。辽国现在以和为贵,但西夏已经被逼入穷途末路,每年都有许多党项人投奔大宋而来,而且就分居在西北地区。他们是迫于生计来投奔的,留在大宋以耕织放牧为生也算安分,但见到这种能邀功请赏的事,必然有人去向西夏王禀报讨赏。”
林玄礼悚然:“我以为治水的地方不会有西夏探子。”
跑过来的党项人中也有可能被一视同仁的选成民夫,好家伙,那治水的地方真是人多眼杂,可怜的民夫们还是传统的抡大锤吧……挖掘机的构造我倒是知道,但是怎么徒手造车我不懂,橡胶树还没有搞回来。或许那种巨大的撞锤可以做成人力的??
不是很懂,吊车,铁链拴着一个大铁球的,糟糕,上辈子就专注于看挖掘机和吊车,还有各种跑车。我应该学习一下拖拉机,这样搞到橡胶之后就能弄了。
童贯:“对!官家德比日月,如周武王一样引人投奔。”
林玄礼笑着拍了他一下:“去你的。”
章楶看官家明白了,无视拍马屁的太监,松了口气:“逃奔过来的人太多了,必然鱼龙混杂,有些别有用心。有些就是。此物威力巨大,不论造价几何,都应该仔细研究,秘而不宣,等到重要战争时再用。”
林玄礼赞同的点点头,叫过火器营的官员来:“雷管事关重大,是机密,你知道该怎么保护消息。”
“臣明白,臣明白。官家,制造此物的益鑫是您派来的民夫,用料在火器营中,而且是关起门来,不容一个工匠进门,悄悄制作的,到现在也没透露秘方。他要了十种材料,每样十斤,臣悄悄秤过剩下的材料,每样都少了三两到半斤不等。”
“你很机灵。益鑫想为朕效力,又怕朕对旧事耿耿于怀。”林玄礼对官员们解释了一句,又想起来一件事:“童贯,你去传旨,谢宝也去。”内侍可以作为天使传旨,但官员任免要由中书舍人、礼部官员来传旨,不过益鑫得到的是个微乎其微的末等小官,不值一提,除了免税之外,只有仅够一家三口糊口的俸禄。派谁传旨都行。
童贯:“谢使去就行了,官家看重他的心思大伙都知道,小人想伺候官家。这里都是些粗鲁人,不会服侍。”
林玄礼想了想:“行。谢宝,你顺便跟他说,让他再研究研究,争取让这东西一旦被拆开,立刻爆炸,免得以后拿出去用时,被盗,或者有没炸的落入他人之手。”
谢宝脸色微沉,实在不愿意将这伙人,奈何是官家的吩咐,还是得去。
鹌鹑蛋商人家里一阵忙乱,慌忙摆香案,不是其他的官员人家,没有接旨的香案,匆忙间把供观音的香案摆出来,香炉上都写着‘慈航普度’。
益鑫心情沉重的骂了一会三个煞笔,本来凭借无所不知的高中生身份,能结成同盟,混的风生水起,封疆大吏也可期,青史留名到能成为高考考题的程度。听完了旨意:“方益鑫叩谢天恩,官家万岁。”
谢宝神色冷峻的把圣旨递给他:“好生供奉。”
“是,是。”益鑫又从怀里掏出一封信:“请天使转呈官家。”
谢宝万分嫌恶的接过信,拿在手里一看,封口了,在手里揉捏了一番,只是纸张,没有多余的不明物质:“我盯着你。官家让你再研究一番,让雷*管在被拆开时,能直接爆炸,以防被人抄袭。”
要不是有越凶给你作保,你也得死。可换句话说,谁知道越凶请官家登门,究竟是为了提醒,还是为了引君入瓮?人死了,死无对证,官家乐意怎么信就是怎么回事。只可惜死者不能复生。
官家已经回宫,又是点心时间,顺便留张商英吃冰酪。依然加了蜜红豆、烤山核桃仁、麻薯和龟苓膏,还有一点点昂贵的芒果,滑溜溜口感丰富一大碗。
苏轼吃了都觉得牙疼,一边牙疼一边好吃,还为此写了首词。
张商英吃的浑身发冷,官家慷慨,给的太多了,龟苓膏又能降火。
放下碗,叹服道:“想不到工匠竟有如此巧思。那么小巧,竹筒一样的东西,既能地崩山摧。官家叫它雷*管,真是将雷藏于管中,半点不虚。”
林玄礼翘起二郎腿,这时候的芒果还没被农学家改良,吃起来丝丝缕缕的,味道倒是很对,就是塞牙。舔了舔,不好当着大臣面前剔牙,打算一会回去拿老婆的蚕丝绣线当牙线用,比银牙签好。“自你到我眼前这两年,头一次见你这个神情。”张商英平时都是一副心高气傲,舍我其谁,我什么都懂的神态,据说和章惇年轻时很像?思辨能力执政能力都很强。今天居然服气了,哈哈哈,这是知识层面的碾压……虽然不是我的知识。
张商英微微有些羞惭:“臣自以为学贯古今,无所不知,没料到火器常新,常有变更。是我故步自封。”
林玄礼也不觉得有多得意,自己也不知道,有什么可得意的。“日新月异嘛,哎,古话说活到老学到老,就是因为世上变化太快。”
张商英精神一振:“金石变化而已,本是天地间存在的道理,不是人创造的。臣很快就能掌握。”
林玄礼心说你再得意,叫你去编撰数理化课本,看你头秃不头秃,反正朕觉得有可能要秃:“你怎么知道不是人创造的呢?人不这么做,哪有这样奇异的效果。”
张商英笑道:“官家,若不是天地间存在的道理,岂能一试就成功?这些金石物料相配合的机密,如山中珍宝,只等人发现。”
林玄礼哈哈一笑:“我等你发现一份更好的。”你们这些士大夫,但凡有张商英这种不求甚解的进取心,也能把化学知识往前推动一下。
高蜜看童贯的神态,抢在前面说:“天地间存在的道理,和山中珍宝一样,都归官家所有。”
林玄礼瞪了他一眼:“这太过了。说的好像‘身怀宝珠,虽不曾失,亦不曾知’似得。”
张商英笑道:“官家,身怀宝珠说的是自性,佛家讲自性具足万法,倒也贴切。只可惜明珠蒙尘,待臣时时勤拂拭,勿使惹尘埃。”
林玄礼不怎么读佛经,只好鼓励他好好研究化学。
又闲聊了一会:“你替我写一篇祭文,祭告六哥。”
书房里有给官员用的笔墨纸砚,盖子掀开里面有浓墨。
张商英想也不想一挥而就,书法也好,文采也好,欢喜雀跃和霹雳惊雷跃然于纸上,除了《蜀道难》之外还用了汉光武帝召唤陨石的典故。
“好好!写得好!”
韩忠彦刚回京没几天,在官家的召见下进宫见驾。张商英退下,他紧接着进来,深深作揖:“官家,今日好气色,有什么喜事?”难道是皇后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