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夏王李乾顺满面春风,微笑着对臣子们说:“我没有一刻忘记当年差点被俘的危险和耻辱,四十万将士折戟沉沙,十不存一,此仇终身不敢忘。太后被擒,朕星夜奔逃,全赖忠臣护主,才能面前安身。而今辽主看重我,将公主下嫁。我要亲自前往边关迎请公主,你们料理朝政,完事小心。”
朝臣们都是他当年蛰伏时精心观察挑选的,没有梁太后重用的废物,都是些励精图治,谨慎勤恳的人,不分党项人或是汉人,做到了唯才是举。
继位之后诚恳的求婚八年,空悬着王妃和太子的位置,连一个宠妃都不设,时至今日求娶到了辽国的公主。不是耶律延禧的亲女儿,是封了公主的宗室女。但那女人的血统不重要,封号和这暗示更重要。
辽国是宋朝的兄国,也是西夏的伯国,辽主把公主许婚,实际上是对西夏王的一种保护和认可,宋朝再想动武就得考虑辽国的颜面的问题。除非他能先灭了辽国,否则不敢轻易对西夏动手,一旦胡乱开战激怒了更大更强的辽国,宋朝就会四面楚歌,应接不暇。
李乾顺逢年过节写信送礼,整个西夏都对辽国谦卑臣服,又选了巧舌如簧的臣子去做求婚使,总算达成目标。掌权以来,第一次离开修建在苦寒之地的王城,去往辽国边境迎接自己的护身符。
“陛下,臣以为宋主并没有再攻击西夏的意思,边关那些跃跃欲试的宋军,都没有他们朝廷的准许,只敢挑衅不敢冒进。更何况宋主近些年来沉迷于奇技淫巧,海外诸物,诗词曲赋,以及那所谓的天授。”
天下人都知道,辽主很容易封赏自己的近臣为官,而宋主对于恩赏官职最吝啬,几乎是一个都没有,就连他的贴身太监现在都没有得到多少累加的虚职,要知道每个虚职都有俸禄!宋主偏偏给那些出海经营的海商,因为洋葱、花生、洋柿子、玉米,就都赏了官职。带了海外奇花异树回来的就一无所获,宋主只喜欢口腹之欲。
李乾顺古怪的看了一眼这个臣子,有点死脑筋,但是非常诚实,提出谏议时没有半句假话。他很和气的解释说:“赵佶怎么想,我不知道,我要做好万全的打算。那所谓的宁夏平原,就与我们隔山相望,好一块肥美辽阔的土地,就此成了别人放牧之地。祖辈的行宫成了宋朝皇帝的行宫。哼。大唐旧界。”
我要悄悄富国强兵,耐心的等赵佶变成昏君,然后~~
屏退这些刻板但忠诚的臣子,西夏丞相又进殿朝见:“陛下,您看当今宋主,像不像齐桓公?少年时励精图治,重用名相,成就宏图伟业,但贪图口腹之欲。”
丞相提起五年前的计划:“臣按照您五年前的吩咐,精心培养几名易牙一样,善于烹饪天下奇味的厨子。现如今有两个人极其出色,臣送他们去宋朝江南学习过,也借用了西夏王宫中的秘方,臣私下里考教他,真是世间罕有的美味。”
李乾顺问了最重要的问题:“这些人忠心么?”
送到宋朝之后,如果能得到赵佶的宠爱,选出来的人还能终于朕,勾着赵佶整日吃喝玩乐、出宫狩猎巡幸、不理朝政么?千万别被富贵迷了眼,被钱财收买,到时候诚心诚意的当个宋朝的忠臣,为了长远的安稳不煽动赵佶吃喝玩乐,那就偷鸡不成蚀把米。
丞相回禀道:“他们忠于官家,而且全族都在这里。臣不打算将这家国大任告知两人,只吩咐他们接近宋主,讨好宋主,为自己谋高官厚禄,在宋主耳边多说西夏的好话。像他们这种帮闲,不用人教,专会把人带坏。
两人都起了汉名,梳做汉人的发式,黄嘉机灵貌美,郑在长得纯朴憨厚,臣令他们小试牛刀,都能在短时间内讨得主人的欢心,常常侍奉左右。”宋主到现在连一个儿女都没有,他肯定有哪里不对劲。
李乾顺沉吟了一会,忽然微笑道:“当今天下看似平静祥和,实则和春秋战国时一样,也是大争之世。可惜赵佶武功高强,我们派的只能是易牙,不是专诸。”专诸刺王僚,和易牙并称为历史上最著名的厨子。
丞相有些紧张:“陛下,宋主虽然无子,但他有侄子。一旦他宾天,两宫太后年迈,是皇后和丞相主掌大权。王皇后凶名在外,朝野谁不知道她是因为武艺过人才讨得赵佶的欢心。丞相之中,章惇主战,苏轼主和,可一旦皇帝被刺,满朝文武哪一个敢不主战。”
李乾顺笑笑:“我戏言而。”
“君无戏言。陛下一句戏言,传到民间不知道要变成什么样子,倘若被宋朝的探子听说,再禀报回去,那可怎么得了。”
李乾顺收敛了恶意:“卿家说得对,朕受教了。”
黄嘉和郑在被带进宫里,先不觐见君王,先被带去烹饪。
要凭借烹饪技艺接近赵佶,首先得能凭借烹饪技艺让西夏王觉得他们可信。
二人在厨房里使尽技艺,烹调了八道小菜。
三荤三素两道凉拌,恰当的应季食材,五味中有四味调和均匀。每道菜风味独特又柔和,滋味都恰到好处,让人一口接一口的吃,根本停不下来。
技艺远胜于西夏王宫中的厨子。
李乾顺放下筷子:“这佳肴供佛也使得,赵佶倒是好福气,不愧是□□上国。传他们进来。”
党项人的发型是髡发,剃成地中海,留两把头发梳成小辫从脸颊两侧垂下来,脑后也留一圈。这两个人也是党项人,却留了五年的完整长发,披散时垂到腰。穿着在宋朝境内买的服装,看起来就是两个投奔大宋、起了汉名的党项人。
这种人在西北地区很多,看脸型就知道不是汉人,但看发型才知道属于哪一个国家。髡发是李元昊改革时下的死命令,有很多党项人也不愿意剃头,只是保命要紧。投奔宋朝之后为了安全,当兵的在耳朵上纹番兵,当了普通农民的也极力贴近汉人打扮、饮食,以求安稳度日。
二人一见西夏王就哭了,激动万分:“卑贱之人,竟能拜见陛下,阿弥陀佛,死也值了。”
“郑在愿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李乾顺温和又礼贤下士的伸手虚扶了一下:“免。正要对你们委以重任。”
二人连连保证不论什么是都可以。
李乾顺不需要多说什么,见了一面觉得很满意,做饭好吃,两人相貌也堪称清修细腻,一个十八,一个十七,虽然烟熏火燎了五年,脸颊倒还算光滑细腻。以赵佶近些年来的脾气,一以贯之的爱好,得宠不难。
丞相说:“你们要去宋主身边,想法子成为他的宠臣,劝他放松对党项人的戒备,接受那些举族投奔的党项人。允许两国往来,重开榷场。”
……
“记下来。宣德七年。我当了八年皇帝,想出去巡幸黄河,乘船行百里,看一看新修的水利,被相公们拒绝了。”林玄礼悻悻的歪在椅子里,想国内外一片祥和,自己扣扣搜搜的当了八年皇帝,现在水利工程修好了,大宋拥有的军马增加了五万匹,人口数量增加,内库里白银堆积如山,各地常平仓都是满的。就想出去远足一下都不行。
气的想要罢工抗议!仔细想想,这天下是自己的天下,我罢工,受损失的还是我自己,只好气哼哼的坐起来,埋头批奏折。只恨没有地方打仗,让自己出去御驾亲征,哪怕御驾亲征之前要和朝臣们疯狂吵架呢,也值了。斡鲁补你在干什么,你倒是和辽国干仗啊!你干仗、派人来联络大宋,联宋灭辽,我才能跑到边关指挥。
丞相们联合否决了官家想出宫游玩的计划,回到政事堂内,忧心忡忡的议论。
章惇:“官家年方二十五岁,突然不安稳了。”这话一说完,忽然一怔,想起他原本什么样:“官家本该稳如磐石。”
苏轼头痛:“现在想出去巡幸黄河,将来是不是要御驾亲征?”
韩忠彦:“我没想到苏相公也不支持官家巡游。”
苏轼叹了口气:“游山玩水哪有够的时候,越玩越觉得潇洒。乘船游览还是不安全,现在黄河上每年还有几次翻船、撞船的事。”
章惇大怒:“这事的重点在于官家要出宫游玩,不是去哪儿玩。苏轼,老夫就知道你是为了推卸责任,怕承担不起!”
苏轼抹了一把花白的胡须,睁大眼睛盯着他:“章相公这么一说,叫血性男儿如何忍得,我这就去请官家巡游黄河。这是激将法吗?章相公真是不论什么事,都顺从官家。”
章惇自知失言,这时候统一战线,不该顺口怼他,叹了口气:“我老糊涂啦。再过几年到了隐退致仕的时候。总不能到了八十岁,落得个驽马恋栈。”
当然等我退下之后你也干不了几年。
韩忠彦:“英雄宝刀不老,何况是相公。今年有好几名官员,上奏要求官家修缮宫殿,修缮行宫,以彰□□风范。”这倒是没什么可说的,修缮宫殿是必要的,有助于百官的忠心,修行宫不行。
他只是强行打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