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国找的挑拨离间的切入点妙极了,他们为此铺垫了将近一个月——不还击,不咒骂,甚至漠视了宋朝这家敌人。
来往于宋金之间的使者,是否在私下达成了不便为外人所知的协定?
只要宋军保持实力,就能引起辽国的忌惮。一枝独秀就是最大的威胁。更何况宋朝还独占着最先进的火器,辽军中肯定也探听到了火器在战争中的功用。
林玄礼心说,如果我是敖卢斡,我指定怀疑赵佶不安好心,这货一年到头就热衷于趁火打劫和搞小动作。“诸位臣公,朕觉得金使说的话,不无道理。我八年前虽然见过敖卢斡,那也是个是实实在在的好孩子,但我们终归没到推心置腹,互相深信不疑的程度。”
这么鸡贼的主意,不知道是谁想出来的。
辽国肯定会紧张,这和信任以及相互之间的观感毫无关系,这是国与国、军事与军事之间的问题,在江山、州城面前,两国之间的感情再深,有这些实实在在的功勋、土地和人口重要吗?
李纲深思熟虑的半个时辰:“金国这一计,恶毒极了,但一定好用。臣以为辽主年少,不仅主少国疑,他也会疑心邻国。”
狄说和其他军指挥使纷纷点头:“官家说得对。”
“如今宋军最强,实力保全完好,辽金两国损兵折将,伤亡不小。辽主或许对官家并不存疑,但辽朝官员必然要担心大宋趁机索要城池。”
“臣以为是时候退兵了,占领金国土地这件事,适可而止,过些年再来开疆扩土。”
“官家,自古开疆扩土,很难一挥而就。”
魏季礼道:“昔年三苏各写《六国论》,苏洵写的最佳。今日割五城,明日割十城,然后得一夕安寝。金主如今是暴霜露,斩荆棘,以有尺寸之地。大宋的太子贤德仁勇,金国的太子却资质平平,他们又要有内乱。官家不必心急。”
“朕只让你们议论辽国会不会上当受骗,你们都快开始定班师回朝的时间了。”官家揣着袖口,郁闷又深沉的叹了口气:“金国做足了姿态,就好像我们与他们有什么干系似的。这倒是叫人有口难辩。唉,凭空污人的清白。”
赵森劝道:“叔叔暂且安心,宋辽联军来袭,扰了金国祸起萧墙的局面,等到退兵之后呢?”
说到退兵之后,群臣都有些设想:“退兵之后金国自然是团结起来,共同抗敌。”
“失却城池、家眷为人擒获的七位亲王,从此后不能抬头做人。”
“斡鲁补想着兄弟同心,其利断金,可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他有意消灭威胁的事,必然传出来。说不准会有人叛投辽国。”
正在推理和臆测之后会发生什么。“启禀官家,金国又派来使者。”
林玄礼翻白眼:“这次又是什么破事?”
“有十几车的东西。使者说是宋军中的俘虏送来生活物资和行囊,一些金人每餐必备的吃食。使者要求见官家,请问什么时候能放诸王的家眷、都统、副都统、将军们回去。”
但谁知道那些车里装的究竟是什么呢?只要满载物品的车进了宋军大营,在辽国看来就是私下达成交易的又一条证据。拒不接受要他们原路返回看起来也没好到哪儿去。
林玄礼:“见。叫耶律贺过来!嗯……金人每餐必备的是什么?”这里也没什么特别好吃的东西啊。
……
辽主敖卢斡缄默良久,温和的对亲信们说:“我相信宋主不会对辽国反戈一击,他不是那样的人。”
亲信们:“宋主上次趁火打劫,割走了燕云十六州。”“宋主和金国远日无怨,近日无仇,要不是为了浑水摸鱼、趁乱取利,他来干什么。”“宋主下令出征时,是为了占金国的州城,但现在情况有变。”
敖卢斡道:“金国盗取宋朝的火器,此事属实。”
他心里倒是不沮丧,这次战争已经取得了他想要的成绩,士兵们斩获很多,对自己这个年轻的、刚开始亲政的皇帝有些加倍的敬畏,之前辽军距离中军最近的一个人,只有七百步距离,自己挺住了没动,这就比先帝好得多,武将们终于折服。
而就在昨天,也收到了西辽皇帝耶律大石道贺的书信,书信中比往昔更尊重自己,辽国的威严重新树立起来了。目标完成。
“属实不假。但宋朝的海商做了二道贩子,转手卖给金国,这有什么大不了的?”
“是啊陛下,去年来朝贡的大食使者还提到,他们阿拉伯国不远千里买了些火器,运回去在战场上一用,震的对面十字军高呼天使降临。”
“后来他们发现自己军中有伤亡,改口说对面使用了地狱中的魔鬼的力量。”
“真够没准谱的。”
敖卢斡忍俊不禁:“朕认为宋朝不会趁乱渔利,宋主不是见利忘义的人,先帝那样坑害他,他还不是协助辽国,没坐地起价。嗯……我相信他,恐怕三军不能信服。”
丞相忽然眼睛一亮:“陛下,若要让三军信服,让辽宋之间不生嫌隙,臣有一计。”
敖卢斡惊喜道:“国老请讲。”
“派人求购他们的火器。”耶律丞相严肃又快活的说:“原先不卖就是普通的不卖,现在不卖就会加重与金朝勾结的嫌疑,我想宋主不会愿意。况且金军手中有他们的火器,辽军手里再有,也不碍事了。”
敖卢斡连连点头:“好啊好啊,丞相真是大才,。耶律珍哥,你出使宋营,求购他们的火器,要最好的。”
耶律珍哥;“陛下有旨,臣不敢辞。但宋朝此前一直拒绝交易一等火器,最多只到二等。这次要是再拒绝,又该如何?”
丞相摆摆手:“想那么多干什么,先去问了再说。”
敖卢斡觉得可行,反正现在撤兵也不亏,继续练兵,过个三五年再来打。
“遵命。”
……
宋朝海军攻占金朝的港口时,未遭遇明显抵抗——又被大炮吓住,又缺乏远距离攻击的技能。等到海军上岸之后的第三天,遭遇金国的反扑,有些小股军队陷入巷战,这才显示出谁更能征善战。
海军除了训练之外,官盐管够,鱼虾带来的蛋白质足够,水果吃的也多,比内陆的士兵更黑,也更健壮。唯独琼州的羊长得瘦小枯干,比起金国的肥羊差得很远。
韩世忠正快活的举着有一大块肉的羊棒骨,像是举着他惯用的大斧,游走在军营之中,和其他受伤挂彩、奋力杀敌的军中袍泽充满激情又十分暴躁的谈起巷战和守城战中的表现。
一次战争让很多人互相改观,在战争中表现出的胆魄,与在训练时的姿态截然不同。
被砍了两刀的战友捧着羊肉汤,委委屈屈:“下船在陆地上觉得头昏眼花,这能怪我吗?大伙都这样,唯独我晕的时间长了点。”
韩世忠:“呸。砍得斧头都顿了。”
“你别呸我,下次就是我救你。”
另一位都头试图打个圆场:“韩都头听说了么?咱们老大人喝醉了说漏嘴,说咱们海军命名时,本来想叫定风波,可是三个字又多了点。官家引用诗句,‘封侯非本意,但愿海波平’,衙门里的官爷把书都快翻烂了,也没找到这是哪位古代名将所做诗句,都怀疑是官家自己做的诗,假托古人之名。”
韩世忠郁闷道:“平海,定海,镇海都好,现在只叫海军,听着就势单力孤。”这帮文官就是闲的,天天吵吵,吵吵到现在,海军连个正经名字都没定下来。唉。
海军指挥使快活的召集军官们:“官家有旨,现在准备收兵,满载而归。”不论是金银铜铁、好马还是牛羊,或者是粮食,用最有价值的东西把船装满。
……
耶律珍哥出使宋军大营,求购火器,比他想象中的还顺利,因为运费不高,拿到的报价也很低廉,很良心。回去路上都忍不住琢磨:“怎么会这样顺利?该不会以次充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