蕙兰没再言语,把东西都收进箱笼,过会儿含光会找顺路的客商捎到京都。
翌日,楚昕不到寅正便起了身,将水囊灌满,再让厨房烙两张鸡蛋饼,借着朦胧天色出了门。
一路快马加鞭,中午歇了半个时辰喂马,下午继续赶路,到了顺天府地界,楚昕精神仍极旺盛,枣红马却蔫了,跑着跑着,马腿开始打颤儿。
楚昕舍不得再累着马,翻身下来。
含光四下打量着,辨认出方位,“已经过了昌平,离京都大概还有二十里。”
天色渐暗,很显然在城门关闭之前赶不回去。
楚昕干脆不着急了,拿出鸡蛋饼咬两口,再“咕咚咕咚”喝几口水。
没多久,暮色完全笼罩下来,一弯新月挂在天际,散发出清浅的光芒,微风吹过路旁麦田,麦秆挥动着低垂的麦穗沙沙作响。
不知哪里藏着一对蛐蛐儿,“吱吱吱吱”地叫个不停。
楚昕摇摇水囊,将里面的水尽数喝完,霍地站起身。
含光跟着站起来问:“世子爷想连夜进城?”
“我先回去看看,你们等到明早再进城,”楚昕拍一拍身旁的枣红马,“先将就歇一夜,回家给你加黑豆。”
含光道:“我和承影陪世子爷回去,让他们几个找地方暂且歇一晚。”
楚昕想了想,没再推辞。
三人脚程快,运步如飞,二十多里路,小半个时辰就到了。
城门楼上亮着灯,有士兵举着□□在四下巡视。
含光见楚昕掖起衣角,猜出他不想叫门,遂压低声音,“夜里守门的有八人,城门楼旁边的屋子里有十六人,每两个时辰换一次岗。若有险情,兵士会发送信号,不到一炷香的工夫就有援兵赶来。”
从前他经常闯城门,这些事情门儿清。
楚昕点点头,抬头望了望天。
几片乌云悠悠飘荡,正慢慢朝月牙移动。
三人极有耐心地等着,眼看乌云就要遮住月亮,含光往城门楼扔一块石子,三人不约而同地飞身跃起,如大鸟般掠过城墙,悄无声息地隐在黑影里。
守门的兵士赶到石子落处看了看,骂几声娘,又端着枪在城门楼上转悠。
含光指指旁边小巷,矮了身子,野猫似的蹿过去,楚昕和承影跟随其后,直到穿过小巷才又站直身体。
还没到宵禁的时候,有人在街边摇着蒲扇乘凉,再点一堆艾草熏蚊子。淘气的孩子不肯睡觉,拿根木棍去拨弄艾草,挑出一串火星,惹来大人好几句骂,“小兔崽子,闲得手痒痒?”
楚昕轻声道:“我想去四条胡同看看。”
含光应好,对承影道:“我陪世子爷去四条胡同,你回府说一声。”
老夫人和夫人那边都禀告一声,还有观星楼,将近一年没回来,得把床铺好,还要备上水洗漱。
赶了一整天的路,泡个热水澡解乏。
承影径自回国公府,楚昕和含光加快步伐赶到四条胡同。
倒座房亮着灯,那是青剑的屋子。
楚昕只打算悄悄看上杨妧一眼,略解相思之苦,不愿惊动别人,索性绕到东墙根,动作轻巧地翻过墙,含光在外面替他放着风。
团团窜过来“汪汪”叫两声,认出是楚昕,没再叫唤,摇着尾巴回自己的狗窝了。
正房院已经灭了灯,东厢房却还亮着,窗扇半开,透出细细碎碎的说话声。
这声音宛如一块大石,瞬间在楚昕心湖里激起巨大的水花。
楚昕抿抿唇,眼眶莫名地发热。
他想杨妧了,很想很想。
楚昕矮下<身>子挪到窗下,悄悄探出头。
透过糊窗的绡纱,瞧见清娘捏一把锥子,在“呼哧呼哧”地纳鞋底。
而旁边,杨妧在低头往鞋面上绣花,她穿件轻薄的银条纱袄子、葱绿色绸布灯笼裤,裤腿短,露出半截小腿,脚上松松垮垮地勾着绣鞋。
绣鞋是墨绿色缎面的,衬着脚腕欺霜赛雪般白。
楚昕忙缩回头,心“砰砰”直跳,明知道不该看,却是忍不住想再看一眼,正要探头,就见清娘猛地吹灭蜡烛,紧接着一阵破空声迎面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