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西下,几只麻雀落到谢臻办公桌边的窗台上,这种留在北方过冬的小东西,也不知是凭着何种本事,竟能将自己养得滚圆。
谢臻转头看过去,正对上它们黑豆似的小眼睛,干净、纯粹,像极了他的小鸽儿。
一旁的立柜钟“咣咣咣--”,响过了五声,谢臻索性放下手中的笔,开始整理起桌上的文件,等收拾得差不多了,便隔着窗户向外望去。果然看到厂子的门口,已经停好了一辆黑色的小轿车。
谢臻的嘴角不禁微微挑起,转身推开推开办公室的门,走了出去。
叶鸽有些愣愣地坐在车中,自打从茶楼中出来后,他便是这般模样,锣子想要劝解一番,但又不敢多话,只得顺着他的意思,将车子像往常一样,开到谢家的工厂门口。
还好没过多久,他便看着三爷从厂子里出来了,这才松口气。
“鸽儿今天来得早,选了什么片子?”谢臻打开了车门,刚笑着跟叶鸽说些什么,可很快就察觉到了他脸色不太对。
叶鸽听到声音,也恍然抬头,可当他看到谢臻的脸时,心中积压地难过却似要爆发一般,张开嘴,有些艰难地唤了声:“先生--”
那低低哑哑的简直让谢臻心头坏了,立刻坐进了车里,将叶鸽拥入怀中,柔声问道:“怎么了,是谁惹我们小鸽儿不高兴了,快跟先生说说。”
叶鸽将脸埋进谢臻的胸前,使劲嗅了一下他的气息,微微的苦味仿佛蔓延到了心头。
“先生,今天我不想去看电影了。”这一次叶鸽没有再开口,而是在谢臻的手上写道。
“好,不看就不看了,”谢臻轻轻吻了下叶鸽的额头,安抚地拍拍他的后背,转而继续问道:“但是鸽儿能告诉我出什么事了吗?”
叶鸽的手指并没有动,微凉地依旧放在谢臻的手心上,半晌后才写道:“先生……知不知道,我父亲的事?”
谢臻沉默了,他就知道这件事是瞒不住的,只得叹息道:“是,我已经知道了。”
“抱歉,之前没告诉你。”
叶鸽听后,又在谢臻的怀里靠了一会,然后才摇摇头,在他的手上写道:“不怪先生的,先生也是不想让我难受。”
“你想见见他们吗?”谢臻还是有些不确定叶鸽的想法,简单地将自己这几日来查的情况说给他听:“前几日,我就收到了你父亲的拜帖,他如今做起了布料生意,恰好租了我名下的铺子。”
“我收到那帖子三日后,他才去福月班打问你的情况。姓吴的怕给我添乱,没敢告诉他你的去向……想来,他如今并不知道你在我这里。”
“他,现在在哪?”叶鸽心中是说不出的滋味,他最终还是写道:“带我去看看他吧。”
谢臻低头看着叶鸽的眉眼,而后点点头,对前排的锣子说道:“去吉华街,兴隆布坊。”
锣子应了一声,车慢慢地开动起来,叶鸽也略从谢臻怀里退退,抬头望向窗外。
没多久,吉华街就到了,远远地已经能看到兴隆布坊的招牌,叶鸽却突然拍拍锣子的肩膀,让他将车子停到路边。
“鸽儿?”谢臻看着叶鸽的动作,以为他变了主意:“又不想去了吗?”
叶鸽摇摇头,还没有写些什么,但谢臻忽地明白了他的意思。
“锣子,继续往前开,把车子停到兴隆布坊对面去。”
锣子并不知道后头两位究竟怎么想的,但也不敢怠慢,立刻就按谢臻说的坐了,将车子重新换了地儿。
谢臻重新揽住了叶鸽,陪他一起靠到窗边,这样的位置刚好可以望见店铺里面的情形。
兴隆布坊中并没有太多的伙计,叶鸽一眼就认出了,那个站在柜台之后的中年男人,便是他六年多未见的父亲。
叶鸽就那样怔怔地望着叶茂,其实在此之前,他已经快要忘记父亲的相貌了。可是此刻实实在在地看到时,他又忽地觉得,叶茂这些年来,似乎并没有多少改变。
这时,路上又出现了几个学生的身影,想来也是到了放学的时间。
没过多久,一个身形高大的男学生走进了布坊中,刚刚还在算账的叶茂立刻抬起头来,招呼着自己的长子叶俊,目光中尽是满意与慈爱。
叶鸽终于垂下了眼眸,拉拉谢臻的手,转头将前额抵到他的肩膀上:“走吧,先生。”
谢臻没再多说些什么,直接让锣子开车,离开了吉华街。
直到车窗中再没了布坊的影子,叶鸽才长长地舒了口气,重新在谢臻的手上写起来。
“我其实并不怎么怪他的。”
“小时候,他其实对我很好……母亲走得早,是他把我和大哥拉扯长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