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上乌云密布，弯月逐渐变细，眼看着就快要彻底隐匿在黑暗中，形成中州城古怪的每月一月食的罕景。
借着仅有的一点微光，叶娆眼尖地发现，面前少女的肌肤，在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苍老而衰败，慢慢地，她成了一个白发苍苍的小老太太。
哪里有什么凡人的驻颜之术，不过都是些投机取巧罢了，叶娆已然明白了些什么。
她冷冷问清灵儿：“我猜，这无忧城内，其实根本没有什么爱吃少女的万鬼王，从始至终存在的，只有需要美貌和阳寿的少城主你，是吗。”
似乎是意识到什么，清灵儿惊恐地抬头看一眼月全食，然后双手捧住自己皱巴巴的脸，发出了今夜的第一声惨叫，她的声音如同老妪般沙哑，听起来难听又刺耳，像是锯子切割在铁片上。
清灵儿痛苦的蹲身，双手抱住了膝盖，周身煞气滚滚，叶娆听到她粗哑的呜咽声。
叶娆却丝毫没有表现出怜悯，只是冷冷问：“你方才脸上昙花一现的那张美丽容颜，到底是偷的这鬼城内哪一位女子的？”
清灵儿不语。
叶娆继续道：“身为中州城城主的掌上明珠，却天生是个废灵根，为了延缓衰老延长阳寿，你和你那个道貌岸然的城主父亲一起，吸人精气，入了鬼修一途。”
“只是你想不到，天道对无资质之人是如此的残忍，哪怕有你那个城主父亲的无数灵丹妙药的加成，你的鬼修之途也十分不顺。”叶娆已经将前前后后的事情全都串联了起来，笃定道，“你跟你那父亲一样，虽然强行逆天改命，勉强延长了阳寿，但是却阻挡不了身体器官的衰竭，会不可避免地变得形容枯槁，衰老沧桑。”
清灵儿一动不动，只是捂着自己那张皱皱巴巴的脸，携带者嫉妒与不甘的眼神从指缝中投射出来，直逼叶娆：“像你们这种天赋异禀的修士，又怎么可能会明白底层凡人的不甘。”
“我是不明白。”叶娆道，“天道自有它的运行之法，这世间长存自然法则，鬼修一脉既然能传承，就自有它存在的意义，可是你们父女俩残害他人，就为了替你短暂地维持住青春容颜，这难道也怪天道不公吗？”
“就是天道不公。”清灵儿颤颤巍巍站起来，她的手指着大街上无数的无面走尸，“她们家境贫寒空有美貌，却只有短短数十年青春，既是如此，为何还要活着？早早将脸借给我，换得全家安康富足，下辈子投个有资质的好胎，不行吗？”
她继续道：“反正她们死了，我爹会安抚她们的家属，赠与他们家族良田千亩，和无数延长寿命的丹药，这些难道不够抵这张脸？”
这老巫婆怕是疯了，叶娆忍不住想。
“你有什么资格替别人决定命运？”她厉声道。
清灵儿狠戾了神色：“我没资格决定别人的命运，但却有资格把握住自己的。”
叶娆想，这老巫婆冥顽不灵，自己恐怕只能给暮雪衍带一具尸体出去了。
她一只手握住剑柄，蓄势待发。
清灵儿却仿佛丝毫看不出她的杀意，只是怔怔地盯着她姣好的脸蛋，带着些着迷地朝叶娆连续走了好多步，口中喃喃：“既是天意让你见到了爹爹，爹爹又将你送来了这里，那便由你，为我贡献这最后一张脸吧——”
有了这样的娇媚容颜，她就能鼓起勇气推开城门，面对着外面的烈日骄阳，若是城门外就站着自己的心上人……能再见到他，哪怕只能支撑一刻钟的时间就灰飞烟灭，她也心甘情愿。
清灵儿出手了。
邀月阵法启动，她身影诡谲多变，借助月全食的力量，跟叶娆缠斗在一起，竟是久久未分出胜负。
叶娆不敢掉以轻心，她现在可是想起了青岚当时从鬼城出来时侯漫不经心的一句话：有个小女孩，一直追着我打，烦不胜烦。
这清灵儿能够在青岚手上活命，靠的可能就是这鬼城内诡谲阵法的加持，还有借助月食日的力量。
天空中浓云滚滚，很快就已经遮天蔽日，当天幕中最后一抹月光消散，叶娆眼睁睁看着清灵儿膨胀成了一个巨大的黑影，朝着她猛砸而来，引得一声剧爆。炸裂声依然在耳，叶娆丝毫不怀疑，这大黑球要是砸到自己的身上，她可能神魂都要被碾碎。
形势已经危急，叶娆却依然没有拔剑，只是通过术法抵抗黑球的攻击，并且还祭出了捆仙网，看来是想要将这老巫婆活捉。
这场战斗因此而变得持久，拉锯开来。
正当两人僵持不下之际，鬼城大门被人从外面一剑劈开，一道雪白的身影闪进，夹杂着漫天碎裂的剑光，花雨般坠落，以叶娆为核心，强悍霸道的剑气将她四周缭绕不去的鬼气驱散而去。
跟叶娆缠斗中的一团见到来人，陡然一阵颤抖，黑色的巨影疯狂挤压之下，竟然落地化做了人形。
清灵儿踉跄一步，不可置信地看着来人，脸上挂着清泪两行：“表哥……”
暮雪衍身形一个速闪，已经抵达清灵儿面前，她激动得手脚都不知道往哪里放，正想要冲进心上人的怀里，却脚尖刚往前两步，便被男子手中的利剑贯穿了身体。
“唔！”
清灵儿握住剑身的手白骨森森，她一点一点，拼了命地想要将那剑从身体里抽出，蠕动着嘴巴发出声音：“雪衍表哥，灵儿、灵儿终于等到你了……”
叶娆见到此幕，有些唏嘘地别开了目光，她默默地将捆仙网收好。
暮雪衍面无表情将赤云剑抽回，施法掠干剑上的鲜血，清灵儿枯槁的身体软了下去，肉身覆灭，只余下地上一堆枯骨。
“方才为何要手下留情？”暮雪衍看都没看地上枯骨一眼，问叶娆。
“我没想要对这老巫婆留情。”
暮雪衍将她的脸转过来：“你都拿出了捆仙网，分明就是想要留她一命。”
叶娆被戳破心思，嘴硬道：“她是死不足惜，但你答应了老城主，会将表妹带回去，他们是你唯二的亲人。”
“我是答应过。”暮雪衍淡淡道，“但我也说了，前提是清灵儿还活着。”
她此刻死在他的剑下，既然死了，又何来他违背承诺的说法。
叶娆错愕：“还真是无情。”
暮雪衍表情严肃，紧抿着唇似乎分外不悦，半晌，他伸出手使劲捏了捏叶娆的脸，一个字没说地转身离去。
好像是……生气了？
叶娆莫名其妙：明明该生气的是我好不好？是你的老巫婆表妹想要我的脸。
真是男人心海底针，摸来摸去摸不清。
叶娆揉了揉自己被捏疼的脸蛋，站立在原地骂骂咧咧好久。
作者有话要说： 么么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