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才卸下的石头,重新压回了心头,随着她翻奏折的动作,那一本本折子被她翻过再放在一边,无尽的压力与阴影随着奏折的叠高,一层又一层地覆在心头。
直到,手心、后背、额头都起着薄汗,呼吸还少不了几分窒息感,周遭的气氛也是压抑得可怕。
翻完最后一本,放下后,江洛儿背对着萧长颂,都不敢转身看他的神情,搭在案上的手,竟不自觉地颤抖起来。
“都不会?”
萧长颂平淡问道,继而起身,似是随口说了句:“陛下倒像是失忆了。”
这一句话,惊得江洛儿心头猛跳,只拼命稳下心绪道:“萧大人多虑了。”说完这话,江洛儿便拼命安慰自己。
而就算安慰到极致。
当萧长颂一靠近,她就宛若被吓到的猫,立刻倒退了两步。
“陛下怕什么?”
萧长颂笑了笑,将江洛儿翻的最后一本折子拿起,打开扫了一眼,轻轻哟了声:“前几日定下的案子,抄了金部员外郎沈弘的家,今日抄家册子递上来,陛下连察看一番也不会吗?”
江洛儿死抿着嘴不说话,她敢保证,若她撒谎说个‘会’字,萧长颂肯定会逼着她说出怎么个会法。
萧长颂叹了口气:“既然不会,那臣就教教陛下如何处理这类折子。”
江洛儿一愣。
她还以为要完了,没想到他居然没有责骂她,更没有像上次一样惩罚她,只是说要教她?
江洛儿还是提心吊胆着,但见他真的开始提起朱笔,对她道:“陛下过来吧,先看看这几道册子。”
江洛儿小心翼翼地走到他旁边,那道折子已被摊开,旁边还有萧长颂所说的几道册子。
她打开,发现这些册子里都是从那名官员家里抄出来的东西。
一眼扫下来,不免吃惊。
这人胆子也忒大,竟贪了这么多。
金银财宝、绫罗绸缎,还有无数多的宝玉珠钗,那一排排字眼就能想象出到底有多珍贵,派去的人附上了一对鎏金镶白玉蝴蝶簪。
脂玉白润,色泽鲜亮,技艺精湛,实属惊艳。
江洛儿看了一眼,还是忍不住拿起一只把玩,稍稍转弄了一圈,就听萧长颂道:“陛下喜欢这只簪子?”
“没有。”江洛儿连忙放下。
“陛下宠爱崔贵妃,臣看这只簪子也是极衬,陛下不如以后寻个由头,赏了她便是。”萧长颂道。
江洛儿已听说过几次这崔贵妃了,听他们的意思,应该是之前楚安睦极喜欢的妃子,可她不识,还是不要多一事了,江洛儿移开簪子,道:“这倒不必了。”
这句话方说完,吕言进来了,通报道:“陛下,崔左相求见。”
*
崔正甫是为今早定下的春闱官员名单而来,本以为定下的官员会是他想的那些,未料到公布的名单中,有不少人都是他死对头徐俨夫的。
特别是定下的主考官,是国子祭酒王煦之,这老头与徐俨夫交往极深。
听到名单,崔正甫就暗叫不好。
科举的水一向极深,单单捡一条明面的来说,一任会试主考官,即收三百进士为门生,这于之后的仕途,是有多大的助力。
但实际上最适合考官之位的,并非王煦之,而是他手下的礼部尚书郑炳,这次显然是有人背后有动作,或是陛下自己想要摆脱他的控制才定下的这份名单?
崔正甫想到这几日从宫里得到的消息,说陛下未去过崔贵妃宫里,看来真是对他们父女有所戒备了。
笑话,这皇帝整日里就知道吃喝玩乐,还想自己控制朝政,天大的笑话!
这时,进去通报的吕言出来了,笑着对崔正甫道:“左相,陛下有请。”
崔正甫理了理衣冠,连个正眼也没有给吕言,径直往里走。
进了御书房,崔正甫就见江洛儿站在御案前,旁边还有一个萧长颂,崔正甫一愣,道:“巧了,萧大人也在。”
萧长颂点了下头,笑道:“崔大人找陛下有事,需要萧某回避吗?”
“不必,不必。”崔正甫哎了声,摆摆手道。
他知道萧长颂与楚安睦一向不合,萧长颂虽然当了这摄政王,可是从来不掺和这皇帝的事,之前反而把楚安睦的腿打断了,这要是和睦,哪会干这样的事。
萧长颂在这里,指不定还会帮着他逼迫皇帝换官员,那何必让他回避呢?
萧长颂笑了笑,坐在一旁喝起了茶。
而崔正甫这边,未向江洛儿请安,就直接把矛头对向了她:“陛下一向不勤朝政,本就对朝政不了解,怎的就胡乱定下名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