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洛儿听他的话,在这瞬间竟不知从哪儿涌来的底气充斥着内心。
尽管她本就对崔云锦疑心重重,但那些疑心方才被崔云锦的话抹去了不少,又或者说,其实更多的是被自己对自己的否定给彻底压在心底。
她不敢开口问,也怕问错,更觉着自己没那个能力。
可现在萧长颂说,让她尽管说出自己的想法,就算错了,下次再改便是,他都这么说了……她还有什么好怕的呢。
江洛儿的眼神逐渐清明,呼了口气,她起身,走到崔云锦面前。
崔云锦见陛下的靴子停在她眼前,心中因为萧长颂方才的话已有些慌乱,她眸中潋滟更甚,顺势抓着皇袍,语气带有颤意:“陛下……臣妾明白萧大人的意思,萧大人处理朝事向来雷厉风行,但后宫之事与朝事不同,绕绕弯弯……臣妾乃一宫主位,底下有个嬷嬷告假,臣妾哪知道得那般清楚……臣妾的贴身嬷嬷臣妾已重罚了她,但臣妾自觉臣妾也有错,嬷嬷的错,臣妾罚,臣妾的错,自是让陛下来罚。”
江洛儿的袍子被崔云锦轻拉扯着,垂眸对上她的眼睛,道:“你若有错,是当要罚,你若无错,也不会冤枉了你。”
崔云锦一愣。
今日的陛下,似乎与以往的陛下不同,
或者说,陛下的眼中,对她似乎已经没有过往的痴迷缱绻,没有了过往的纵容宽待,那双眼,澄澈宛若一汪清泉。
“你说底下嬷嬷告假,你不清楚,那这件事且先放放。”江洛儿道,“不过眼下可以确定下来的那就是确实是你宫中嬷嬷所为,爱妃的承恩宫逃不了干系,可朕疑惑,一个嬷嬷真有那天大的本事让那几人为她卖命奔走吗?”
未见到真人之前,宫内人谁也不知那江二姑娘是什么性子,若是个性子软点的,穿上了那件外裳就算伤得鲜血淋漓,那也不会说出一个字,只会忍下;若是个性子硬点的,将此事捅出来,如今主持后宫的是两位贵妃娘娘,最后也只会和稀泥,翻不了什么大浪,或许参与此事的人都抱着这样的心态。
可就算是这样,那也是有风险的,一旦有万分之一被发现的几率,逐出皇宫都是轻的,打得半死不活,不给药不给医,看你的命老天收不收,不收就留下来,那才是惩罚。
一个嬷嬷,就算是宠妃的贴身嬷嬷,身后没人撑腰,哪会有那么多人给她卖命?
江洛儿没有萧长颂那般摄人的气势,问话语气都是温温和和的,崔云锦明显感觉自己的身子不再紧绷,能仔细思考陛下所说的话,并好好做出回应了。
崔云锦回道:“不仅陛下疑惑,实则臣妾也是疑惑的紧……怎么就有宫女太监听了嬷嬷的话参与此事,臣妾百思不得其解,最后……最后想想,嬷嬷怕是仗着臣妾在陛下这边能说上几句话,做事肆无忌惮,而那些宫女太监担心得罪承恩宫,才不得不听命了。”
江洛儿将崔云锦的话听全了。
当下只觉得她这番话说得极漂亮,不,应该是她每番话都说得极漂亮,不仅摘清了自己的嫌疑,又替那些已收押被审问的太监宫女说话,全了她善良贤德之名,而那贴身嬷嬷,摆明了要背锅,崔云锦也是尽可能地为其脱罪,所有的目的只有一个,将整件事的代价降为最低。
可事儿已经发生了,那就没有绝对能遮掩事情真相的谎言。
受欺负的人虽是楚安睦,可在外人眼里,那就是她江洛儿,今日她并非为楚安睦讨回公道,而是替她自己讨回公道。
“那爱妃的贴身嬷嬷真是有莫大的本事了,江二姑娘进宫事发突然,之前无一点消息流出,仅是昨日宣旨,宣旨后便入宫,短短时间之内,那嬷嬷就谋划了此事,牵扯人数也并非两三人,而是近十人。如此短的时间,想必是之前就有联系,如此娴熟的手段,想必也并非第一次。”
崔云锦的眼皮狠狠一跳。
是啊,这江二姑娘给公主做伴读是昨日才下的旨,下旨与进宫之间,时间不过两个时辰,两个时辰之内,谋划此事,哪是一个嬷嬷就号令得动?可若是真要解释,自也能用上面的理由搪塞,但真正让她害怕的是陛下的最后一句话。
并非第一次了。
真要让陛下查下去……
崔云锦的手微微颤抖。
“今日审问,也传了话过来,证实了朕所说,这些龌蹉狠毒的手段,并非第一次了。”
崔云锦立马抬头看向江洛儿:“不是……陛下,您听臣妾解释。”
江洛儿未搭她的话,继续道:“且都是在宫中过日子的人,想来也不蠢,爱妃方才的话也有道理,他们怕承恩宫,怕爱妃,也怕不听话的后果,但过于高估恐惧、过于低估私欲,倒也有些没道理了。一次两次以权势压人,但几次下来,若没点恩惠,真会有人无数次卖命吗?”
“陛下说得是,”崔云锦咬了下唇,她有些慌了,回道,“……或许,或许是嬷嬷给了她们什么好处。”
“若是许了宫中职位,那太虚了,应当是些实际的好处罢。”
崔云锦顺着江洛儿道:“应是……应是给了银钱。”
“不过是一个嬷嬷,一个月的月例才多少,用钱收买近十人?爱妃,你当真是什么都不知晓吗?”
崔云锦微微睁大眼,一句话都说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