贞元二十一年。
五更二点,太极宫承天门城楼之上,第一声报晓鼓敲响,各条南北向大街上的鼓楼依次跟进。随着鼓声自内而外一波波传开,皇宫内的各大门,朝廷(皇城)的各大门,各个里坊的坊门,都依次开启。
同时,城内一百几十所寺庙撞响晨钟。
激昂跳动的鼓声与深沉悠远的钟声交织在一起,唤醒整座长安大城,共同迎接从东方天际喷薄而出的朝阳。
馥雅温香的闺房内,四周镂出扁圆形图案的箱式床上,面若桃花的少女一声嘤咛悠悠转醒。睡眼惺忪打了个滚,拉高被褥蒙住脑袋,用实际行动阐明赖床的意愿。
忽闻木质回廊上有人奔跑发出咚咚声响,和着女儿家清脆无忧的嬉笑声打破一室寂静。
来人不顾婢女劝阻,推开精心雕饰的木门径直扑向床上的少女:“三娘,约好今日一道逛东市,你休得赖床!”
顾三娘,也就是易华年,清梦被扰崩溃撒泼打滚:“二娘,东市要到午时才开坊,你这般早起作甚?做贼去么?”
“梳妆打扮呀!听闻傲慢无礼的陈家三姊妹今日也去东市,三娘你一定要穿近日新做那袭红色齐胸襦裙,再画个精致的桃花妆,非得把某些人比到泥地里不可。我警告你,不许如往日一般蓬头垢面出门,要是让那三人看笑话,我万万饶不了你!”二娘霸气侧漏,一手叉腰一手轻点三娘额头。
说别人傲慢无礼,姐姐你也不遑多让啊!民风开放的唐朝好似格外盛产洒脱不羁、骄傲张扬的女子,她家阿娘、大姐、二姐均是如此。
有一回阿耶应同僚邀约去花楼小坐片刻浅酌几杯,回家后被她阿娘察觉,二话不说拎着一把两米长的大刀撵得她阿耶满院子逃命。
要知道她阿耶可是上过战场的四品武将啊!在家被娘子揍的时候不要太多!
三娘无奈扶额:“成成成,一切依你还不行吗?!我要起床更衣了,请二姐出去稍等片刻!”
把二娘支开后,三娘只着亵衣走到梳妆台前,打开金漆木雕花鸟纹镜匣,拿出一面匀净无暇的圆形铜镜。铜镜如女子手掌般大小,背面星罗密布,各星宿按一定规则排列,久望之令人头晕目眩心魂俱失。
三娘纤纤素手轻抚铜镜,不一会儿,光亮清晰的镜面如微风吹皱的湖面一般泛起阵阵涟漪,一张清俊少年郎的面容渐渐浮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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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这般早起?委实难得!”清亮干净的嗓音从铜镜里传出,语气中的调侃不加掩饰。
“明媚春日,对一个深闺女儿家而言,不用来补眠才叫浪费。今日家中姊妹相约逛东市,想睡也睡不成。”三娘困意未消,忍不住娇声抱怨。
“出去沾沾人气吧,如你般在宅院里一躲便是几月的小娘子实在罕见。这时节,乐游原上玫瑰成片盛开,苜宿萋萋,甚是绚丽多姿;或者泛舟曲江池,在荷花菖蒲间穿行,岂不有趣?”少年郎凝视着少女稚气未脱的芙蓉面温声轻哄,眼神里的宠溺令人沉醉。
三娘只手托腮,闻言嘟嘟嘴,怀疑地看着镜中人:“白龙你终年跟随师傅在外游历,如何对长安这般清楚?”
白龙无奈一笑:“你不是成日抱怨无趣得紧吗?我在茶楼向京城来的商人打听的。”
三娘闻言冲他娇憨一笑,一双桃花眼眼角带俏似醉非醉,嘴角露出两个小酒窝甘甜如蜜。
正要开口,门外传来二娘高声催促和急切拍门声,三娘脸上笑意顿减,无力地垂下双肩,对白龙撇撇嘴:“好了,我要梳妆了,回来再找你。”
……
马车驶出顾家宅邸,街道上熙熙攘攘的叫卖声传入车厢,春风吹起帘幕露出一条缝隙,三娘看向外面,华丽绚烂的大唐景象扑面而来。虽已经过安史之乱,但瑰丽多姿的繁荣气息仍然让人着迷。
长安城城郭被横竖三十八条街道分割成一百多个居住坊。每个居住坊都由坊墙和坊门围起来。太阳下山后,所有城门和坊门一起关闭。闲杂人等,不得在大街上游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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坊门内小吃店正在营业,灶下柴火明亮温暖地跳跃着,赤膊的胡人师傅梆梆地打着烧饼,蒸笼里的热气腾腾上冒;刚出炉的芝麻胡饼金黄酥亮,又香又脆;带馅的蒸饼一咬顺嘴流油……
三娘咽了咽口水,她又饿了……
顾家在崇仁坊,西面紧临皇城,南面便是文人墨客最爱的“红灯区”平康坊,东市在其东南角,逛街很是方便。
很快到达目的地,三娘跟在二娘身后钻出马车,繁华喧闹的市井百态呈现在眼前。
娘子们在绸缎衣帽肆、珠宝首饰行、胭脂花粉铺进进出出,郎君们直奔骡马行、刀枪库、鞍辔店,坟典书肆里许多秀才举子正在吟诗作对,农夫挑着果菜米麦进市卖掉,再买走铁锄陶碗,商人拿着钱票去柜坊存入取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