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运会结束后,文文得偿所愿留在哈尔滨训练。文艺秋再是担忧不舍,也只能独自拎着行李返回黑河。
站在体育馆门口目送老妈的身影渐渐远去,文文抬头望着艳阳高照的天空,长长舒了一口气。
过去这些年为了全力支持女儿追逐梦想,老宋和文艺秋吃糠咽菜日子过得紧巴巴。即便如此,两口子也从来没有说过任何抱怨和劝她放弃的话,无论再苦再难文文面前他们只会面带笑容加油鼓劲,说些振奋人心的话。所有的付出文文都看在眼里,记在心上。
现在可算苦尽甘来了,端上公家饭碗,吃国家的,用国家的,每个月还领国家发的工资福利,未来还有国家养老……
老妈再也不用担心我吃不起饭了~~~
今年的花滑世青赛在奥地利举行。
临出国前夕,省队教练通知文文,先去把头发染黑,另外如果有外国媒体采访时问到涉及身世血统的问题,就回答自己是中国新疆维吾尔族人。
这里不得不描述一下文文的外貌。随着年龄的增长,中国人倔强的基因一直在潜移默化改变着她的容貌,外国人的特征节节败退。
现在的文文,身姿修长,骨架纤细,起舞摇曳如薄风拂柳,单看体型更似南方水乡闺秀;巴掌大的小脸肌理流畅,五官较之面部轮廓扁平的亚洲人更加清晰立体,但比起深邃的西方人又更显娟秀雅致。
她与普通中国人最大的差异,来自那头浓密顺滑、阳光照耀下闪烁着金色流光的栗色长发。
所以如果把头发染黑,不明真相的吃瓜群众确实很难看出不同来。
只会羡慕她皮肤超白。
对于教练的吩咐,文文面带微笑,断然拒绝。
聪明如她自然早有心理准备,像她这般才华横溢、天赋异禀的旷世奇才,难免有些幺蛾子、小苍蝇不自量力妄想螳臂当车阻止她上天的~~~
只要他们还指望她摘金夺银,只要她还有利用价值,倨傲任性一点压根儿不是事儿。
建立在自身实力之上的无法无天、无所畏惧,都不是作。
教练完全没有料到这个为了她好的安排,会遭到拒绝,怔愣在原地一时哑口无言。
……………………
然后文文的抗不遵旨很快召唤来了神龙——省队总教练沈龙。
沈龙曾经是中国花样滑冰第一人,三次获全国少年男子甲组冠军和蝉联五年全国男子单人滑冠军;1980参加冬奥会,1981、1982年连续两年参加世锦赛,因伤退役后从1982年九月开始担任黑龙江省队主教练。
虽然履历金光闪闪,但其实沈龙今年只有27岁。
所有成功的运动员都是狂热的赌徒,为了一个遥不可及的美梦敢于赌上一切:身体、健康、未来,不计后果,不留退路……无论是输是赢,年纪轻轻一身伤病却是他们注定要承受的恶果。
运动员都是吃青春饭的。
文文和沈龙肩并肩坐在看台上,刺眼的阳光从体育馆四周玻璃窗照射进来,场馆里其他队员正在进行日常基础训练,呼喝摔打声在高大空旷的室内激起阵阵回声。
“为什么不同意染头发?你应该懂得这可以避免很多麻烦。”沈龙挑挑眉,好奇地看着旁边的小姑娘,虽然觉得没必要多费口舌,但还是详细地为她分析利弊。
“等你在国际上崭露头角的时候,唯恐天下不乱的外国媒体肯定会拿你中俄混血儿的身世大做文章。我们走出国门,代表的就不再仅仅是自己。你的存在,说不定会被恶意曲解成中国将要主动与苏联修复关系。到那时候再想澄清可就难了。”
“我不怕麻烦,况且等我站上领奖台亲手撕裂西方世界统治的花滑圈时,所要遭受的非议和诋毁肯定不会少,我有自信扛得住。”文文眼神波澜不惊,就连说话的语气都跟寻常闲聊一般不疾不徐,显然意志坚定,并未被说服。
“教练你应该非常了解我的成长经历,如果我是敏感脆弱害怕莫须有的那种小姑娘,今天根本就不可能出现在你面前。我扛得住事,是特例。你知道全中国还有多少人跟我一样,因为扭曲的价值观,因为自己不能选择的出身,而遭遇不公吗?”
沈龙看着她没说话,文文笑了笑,说话刀刀见血,面容却平和慈悲:“我曾经答应过一个人,要以这副‘不完美’的模样,堂堂正正走上领奖台,告诉那些处于低谷或者正在遭受歧视的人们,只要你足够坚持足够优秀,就能逆风翻盘,就可以光芒万丈攀上高台,受万人景仰。哪怕只能激励一个人,哪怕只能给人片刻慰藉,我的花滑就意义非凡。”
沈龙闻言颇受触动,沉默半晌,许久之后悠悠叹口气:“你这小丫头……还不就是仗着自个儿本事够硬……必须多拿些奖牌回来,不然我也得跟着你吃挂落。”沈龙似真似假地抱怨。
“遵命!”文文狡黠一笑,赶紧拍胸脯保证,她明白总教练的意思是要帮她抗住上头压力了。
……………………
世界花样滑冰青年锦标赛对参赛选手的年龄有严格限制:13岁—18岁。
刚满13岁的文文是这一届年龄最小的女单选手,来奥地利参赛的各国天之骄子没有人会把她当成对手看待。以中国队过去几年逢赛必垫底的成绩,在趾高气扬的老外眼中,她这颗小豆芽菜不过是来走个过场凑个人数打瓶酱油回家炒菜的。
于是文文就这么悄悄咪咪抵达奥地利,安安静静滑到冰场中心,在对手们轻蔑的目光里,跳出一个完美的阿克塞尔三周半。
运动员们:excuseme我在梦游⊙▽⊙
裁判们:快快,倒个带,上帝啊,我刚才走神的几秒钟好像错过了一个世纪。⊙▽⊙
无论旁人如何难以置信,惊呼不可思议,文文首次在国际舞台上亮相,就成为万众瞩目的焦点。
自由滑比赛结束后最终成绩揭晓,文文夺得本次花滑世青赛女子单人滑季军,为中国赢得首枚花样滑冰奖牌。也成为第一位在比赛中成功完成阿克塞尔三周半跳的女运动员,获得吉尼斯世界纪录认证。
中国队的教练们激动得没了人样,神情癫狂又哭又笑,再也无法维持平时严肃古板的形象。
对于这个结果,文文不甚满意,但是输得心服口服。
这次世青赛之旅,确实让她受益匪浅。挣脱局限自身的环境后,放眼世界,才发现自己是如此渺小。与世界一流水准的对手同台竞技过程中,文文灵感爆棚的同时看到了自己的不足之处,一直卡在瓶颈难得存进的心性有了一丝松动,有种豁然开朗之感,她终于窥探到更上一层楼的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