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晚上,汪平已经使尽浑身解数想让季走开心了,但是无论他们吃饭还是玩篮球,季走心里就好像憋着什么事情。
他的眼睛一直都没有笑,就算偶尔有笑意,那也是很浅的。
季走感觉有东西把自己喉咙堵住,他看着汪平手中的小熊猫,低声问:“你……什么时候抓起来的?”
“嘿嘿……不瞒你说,作弊了。”汪平笑得有点不好意思,“我问五十块老板卖不卖,他就卖给我了。”
汪平把小熊猫抓在胸前抱住,说:”说了要送嘛,我不想我都答应你了,又没给你——那你肯定会很失望的。”
其实不会很失望的。
季走习惯了得不到,他知道自己运气不好,不能奢求任何东西。
就算汪平抓不起来,即使有那一分钟汪平真的想送他这个礼物,季走都觉得足够了。
但是……可是……
其实仔细算起来,季走今年才十八岁,他也还是一个,很年轻的男孩。
如果不是命运这么苛待他,他也应该还是一个刚刚上大一,有了委屈就流泪,无忧无虑的孩子而已。
但他已经一个人,背着很重很重的包裹,走了很久很久了。
季走快要压抑不住自己鼻腔的酸意,他瞥向昏暗走廊,嘴唇颤抖。
季走声音很轻,他低声问:“汪平哥,能不能……抱一下?”
·
季走那句话只是冲口而出,说完之后,他也觉得不合适,往后退了一步,想跨进房间中逃避。
下一刻,汪平却已经一步踏到他的面前,张开双臂,紧紧抱住了他。
“乖了乖了。”汪平紧紧抱着季走,因为穿着胖乎乎的羽绒服,所以他的拥抱异乎寻常的柔软。
汪平把手放在季走脑袋后,揉揉他的后脑勺,又拍拍他的背。
“就感觉你的心情不好……”汪平说,“也不知道你为什么心情不好。”
汪平低声呢喃,这句问题没有要求答案,只是细细碎碎地在季走耳边念叨。
这句话较真起来,没有任何的功能。
但就是这么一句没有任何功能的话,传到季走耳中,却让他的鼻头发酸,心里似乎也柔软了一些。
“但是。”汪平抱着季走,轻声说,“我们季走很善良——所以,上天一定会好好对待你的,好不好?”
汪平的口气轻柔得像哄一个不小心摔倒了的小朋友,跟他说痛痛飞,飞走不见了。
被哄的小孩喉咙发紧,他环在汪平背后的手紧紧把汪平往怀里紧扣,似乎怕汪平跑掉那样。
“他好好对待我了……”季走说。
他好好对待我了,所以……才会把你送到我的身边。
季走紧紧地抱着汪平,他没说话,也没有放手。
他把眼睛紧紧压在汪平肩膀上,没有眼泪流出来,这个动作似乎仅仅是从汪平身上汲取力量。
不知道过了多久,汪平感觉自己的腿都有些发麻,季走才轻轻松开了自己的手。
季走抬起身子,脸色还是有点苍白,但嘴唇却有一点点血色了。
“谢谢汪平哥。”季走有点不好意思。
“没事儿。”汪平举起手,把小熊猫塞季走怀里,“小熊猫给你——那个,有不开心,打电话夜聊?”
“好。”
今天已经很晚了,季走不再耽误汪平时间,提着汪平给他的礼物,抱着汪平给他的娃娃回了房间。
当晚,季走抱着毛茸茸的小熊猫上床。
第一次,他扫墓回来没有失眠也没有做噩梦。
第一次,季走一夜好眠,睡到了天明。
·
季走睡得很香,但是汪平却不怎么睡得着。
汪平回去洗了个澡,躺在床上看剧本,看一会儿剧本,脑子里就飘一下公交车站台边那个苍白得像鬼一样的季走出来。
所以季走……到底是怎么了呢?
汪平看了一眼手机,没有人给他发信息,也没有人给他打电话。
感觉就好像碰到什么不得了的大事儿了。汪平卷着剧本,绞尽脑汁——是不是和家里人吵架了?
哎……
汪平把剧本放眼睛上,发愁得不行。
如果是turnon那群人就好了,拉出去喝杯酒,问清楚什么事情,或者把队友打一顿,或者把欺负队友的人骂一顿就完事儿。
但这是季走。
感觉季走……汪平也感觉不出来什么,他就是觉得,不能那么简单粗暴地对待季走。
当晚,汪平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他被闹铃吵醒的时候,被子只盖了肚子的一点,手中还捏着剧本。
汪平醒来就觉得头疼,揉着太阳穴下床时头重脚轻,差点往地毯上栽了一下。
……没睡好?
汪平在床边缓了缓,揉着额角往卫生间走,开水龙头刷牙的时候抬头往镜子里一瞥……
哎妈耶,好像一个鬼!
脸色苍白,黑眼圈很重,什么盛世美颜都扛不住这种黑白调和!
汪平平时恃美行凶惯了,也不是很在意自己的形象,但想到等会儿要去见季走,汪平怕他问,还是决定稍微改善一下。
汪平手边一个篮子里放了助理替他拿过来的一堆这霜那乳,汪平低头翻找了一下,扒拉出一个用英文写了素颜霜的玩意儿。
这个汪平好像听夏玲介绍过,随便抹脸上就行,不需要什么技巧。
汪平洗了把脸,挤了点素颜霜出来,在脸上一糊——别说,效果确实不错。
虽然不能说马上就容光焕发,但至少黑眼圈没了,苍白的脸也好像黑了一点,出现了些勃勃生机。
“这玩意儿不错啊!”汪平赞叹地把素颜霜翻转一下,拍了张照片存在手机里,“下次让泽阳哥多买点屯着。”
汪平拍完照,涂好霜,便把钱包揣上,出去给季走买早餐。
这是汪平昨天琢磨出来的行动路线——虽然不能像turnon那么简单粗暴,但也可以给季走多一点关心和陪伴。
简称!
关爱学弟行为!
关爱学弟从给学弟送早餐做起。
然而——汪平行动第一步,就差点出师未捷身先死了。
汪平才走到二楼早餐厅外面,甚至都还没来得及进去,闻到早餐厅里面飘出来的油腻腻的包子香,差点就吐了。
汪平拧着眉走远一点,在窗边呆了一会儿,让冷风把反胃的感觉吹走了些,这才心有余悸地摸了摸肚子。
还好自己不是女艺人……。
不然真的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
不过,为什么会突然反胃——汪平思考了一下,决定把锅扔给今天的包子——可能是放了很多肥肉做得包子,一股腻味,当然会让人反胃。
汪平边想,从包里掏出了一只口罩戴上,愈挫愈勇地挑战买早餐。
口罩隔绝掉了饭菜的香味,汪平绕开包子这个摊位,从容不迫地给季走买了鸡蛋卷饼与豆浆,提着上楼。
“有一天我闲着没事就让言和讲个笑话,那货张嘴还没说话自己开始笑!”
汪平一边唱着神经病之歌,一边走到季走门前,汪平在季走门前打了个旋,帅气地一敲季走房门。
“学弟,送温暖!”汪平对着里面道,“鸡蛋卷饼加豆浆,不要钱——嘿嘿,早上好!”
季走在汪平敲门的瞬间,就已经快步冲到了门口,迅速把门拉开。
站在外面,汪平提着早餐,口罩没遮住的眼睛弯弯的,一看就让人感觉心情很好。
季走心情也很好。
还有什么比早上一起床就能看见笑着的汪平哥更令人高兴的?
季走笑着接过早餐,再看了一眼汪平,笑容忽然凝固了,他蹙了蹙眉。
“怎么了?”汪平问。
“汪平哥,你……昨晚没睡好吗?”
“什么?没吧?”汪平下意识摸自己的脸,却只摸到口罩外侧。
汪平又往上,摸了摸自己的眼下——应该没问题啊?他刚才明明已经用素颜霜把黑眼圈遮过了。
“你眼睛。”季走紧紧蹙眉,“怎么一只单,一只双的?”
平时的汪平是标准的两只双眼皮,明艳又漂亮,从来不是一单一双的眼睛。
汪平听到季走这么说,楞了一下,揉了把自己的眼睛,不在意:“那就是看剧本看晚了点儿呗——没事儿,你先吃饭,我回去睡个回笼觉。”
汪平脚步匆匆,刚准备往自己房间走,肩膀却被季走一按。
“……怎么了?”汪平心虚,表面还不动声色。
季走从汪平脸上看不出什么,只能举起自己早餐,冲汪平晃了晃:“你吃早餐了吗?”
“害。”汪平笑着,从季走手下滑出去,“吃了吃了,你赶紧着吧。”
·
汪平不敢在季走那里多待,他赶紧冲进房间,把温度计翻出来,离额头几厘米,滴了一下。
汪平看了眼液晶显示屏,软绵绵地往床上一倒,双手摊开,温度计摔了出去,屏幕亮着——三十七度二。
就是感冒了。
汪平以前就是一生病眼睛就会变成一单一双。
测温度之前汪平觉得还好,测完温度,汪平就开始全身不舒服,头晕和鼻子不通气的感觉愈演愈烈,他药都懒得去找,把衣服一裹,滚进被子里,闭上眼睛就睡。
季走过来时,敲了半天门才把汪平敲出来。
汪平出来时戴着口罩,还是看不清脸,他冲季走笑笑:“不好意思啊,睡过头了。”
“汪平哥。”季走没理会他的笑容,“你真的,没事吗?”
“害。”汪平把刚才吞下去的感冒药往自己的口袋里塞得更深一些,轻松笑道,“能有什么事儿?”
汪平往前走了几步,回头看季走还站在原地,又回来拉他:“你别瞎操心,下楼坐车去片场了。”
季走虽然暂时点了头,目光却一直放在汪平身上。
两个人下楼上车,汪平跟着车晃了一会儿,感觉头越来越晕,车行几十米后,汪平把帽子戴上,歪在一边打瞌睡。
但显然打瞌睡并不能让病好起来,等到下车往化妆间走的时候,汪平感觉自己就像踩在棉花上在走。
“季走……”
汪平头晕目眩,稍微扶了一下墙壁,刚准备和季走摊牌,让他帮自己请假,就听见化妆间传来对话声。
“对啊,导演说汪老师和季老师节约了很多时间,有可能春节放假呢。”说这句话的是汪平的化妆师。
季走的化妆师回答他:“真的假的?要能放假就太好了,我连续几年春节都在剧组赶戏了……”
“汪平哥?”季走皱着眉,回头看汪平。
“啊,没什么。”汪平把按墙上的手揣兜里,笑起来,“我是说化妆间到了,赶紧进去化妆吧。”
汪平说完这句话,抢先季走一步,进了化妆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