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热吗,我怎么不觉得?”
季走明知故问,略先开了一点外套,朝汪平走近一步;汪平下意识往后缩了缩,背后的骨头抵住了坚硬的墙。
汪平的手还放在耳朵上轻轻揉搓,仰头看着季走,非常心虚。
“就……就是很热啊。”汪平不敢看季走眼睛。
“很热的话……搓自己耳朵干嘛。”
季走低下头,似乎是要仔细看汪平的耳朵,他凑得离汪平越来越近,嘴唇几乎要贴住后者的眼睛。
两个人距离这么近,汪平能够闻到季走身上沉稳的木调香,还有……还有嘴巴里的薄荷香。
汪平搓耳朵的手指越来越快,耳朵尖都快被他搓秃噜一层皮。
“就是要搓搓看,新年就是要搓耳朵,你……你不知道吗!”
问题并不在于搓耳朵!
汪平终于反应过来了,伸出手,一把推开季走。
汪平往旁边走了两步,捂着耳朵,回头看季走:“你孤陋寡闻,我不跟你计较!咱们……咱们赶紧去买菜了,不然市场要……要关门了!”
·
汪平说完这句话,兔子一样飞快地窜到电梯旁边——他好像突然对电梯运营产生了莫大兴趣,认认真真阅读上面的说明书。
季走缓慢地朝汪平走过去,走到他身后,看着他背影。
如果说,刚才只是百分之五十的确定,现在就上升到了百分之八十。
汪平对自己……
季走笑了笑,看向电梯门反光出来的汪平,什么也没说——不能一次性把人欺负太狠,恼羞成怒,跑了就不太好了。
汪平心跳得能跑出胸腔,电梯一来就窜进去,到了一楼撇下要去开车的影帝往外一跑。
住宿楼外阳光正好,汪平的耳朵在阳光下,更是红得发亮。
可能是被阳光晒了,滚烫滚烫的。
过了一会儿,季走开着车上来,汪平也没去副驾驶,一把拉后座位,借口要睡会儿,上去躺下。
季走从后视镜瞥了汪平一眼——一开始,汪平还真的是有点烦恼地翻来覆去,但时间久了,此人心比海还要大,居然也真的睡着了。
等三十分钟后季走在农贸市场门口停车,汪平醒过来,耳朵不烫,人也不害羞,基本上完全是把刚才的插曲忘了。
汪平拖着季走进市场内部,一进去,就感觉暖风扑面而来。
菜市场里被熟食的香味霸占,因为春节临近的缘故,每个摊位都收拾过,摆得干干净净,又满满当当。
两个人刚走几步,就听见“哗啦”一声,一堆鸡蛋糕新鲜出炉,被店主扣进不锈钢的餐盘里。
刚烤好的鸡蛋糕香味四溢,汪平上一次正儿八经吃东西还是昨天中午,闻着味道,喉结轻轻一滚。
“小兄弟。”店主的老婆看汪平这样,举起一块蛋糕笑嘻嘻地冲他晃了晃,“来尝尝看,我家味道好不好?”
“谢谢!”
汪平也不客气,接过老板娘手里的鸡蛋糕,掰开吹了吹便咬了一口,然后汪平惊喜地睁大了眼睛。
汪平没咬第二口,而是转向季走,冲他举高蛋糕。
汪平刚要把蛋糕喂到季走的唇边,忽然想到了什么,手臂迅速一落。
“你……你自己拿着吃吧。。”
汪平把那一半蛋糕往季走手中一塞。
可能是蛋糕太烫,热气儿烫到脸上了,汪平的脸又开始发红,一路蔓延到眼尾,耳朵,后勃颈。
季走接过蛋糕,轻咬了一口,看了看汪平的耳朵,又看看蛋糕,忍不住笑:“嗯,挺好吃的。”
“真的?”汪平马上去看季走表情——他凭直觉,季走是真的很高兴。
季走高兴,汪平也高兴,他马上取出钱包,转向老板娘:“好吃就买——老板娘,给我买五斤。”
老板娘:“……?”
鸡蛋糕这种东西轻盈不压秤,五斤……是准备吃到天荒地老吗?
老板娘看了一眼跟在汪平身边的季走。
“五斤太多了,我们两个根本吃不完。”季走走到汪平身边,耐心道,“我还有别的想吃的,你给我买别的吧。”
“行!”汪平从善如流,“那就少称一点——你还想吃别的什么?随便挑!别客气!今晚你的年夜饭,就被我承包了!”
这句话,竟然把逛个农贸市场说出了逛顶级奢侈品商店的架势。
季走看了一圈,挑简单的说:“土豆炒肉丝吧。”
这个根本不难。
汪平把蛋糕塞给季走让他边走边吃,转身就是卖土豆的摊位,回头就去买土豆去了。
“土豆怎么选啊?”汪平问老板。
“土豆不需要选。”老板一身匪气,粗声自信,“我家土豆每一个都是最好的!”
“……真的假的……”
汪平不太相信这种吹牛皮,但是他也确实不会选土豆,正好这时有个中年女人过来,汪平便提个塑料袋,鬼鬼祟祟地跟着女人一起挑选。
季走提着香味四溢的蛋糕,站在汪平身后看他忙碌。
汪平头顶是一扇窗,阳光斜射进来,汪平手边的番茄被阳光照亮。
洒上了些水,非常灵动。
就像汪平明明只是低头挑个土豆,也恨不得漂亮得好像一张画。
从汪平回来就一直持续的那种暖意,在季走胸腔翻涌。
季走看了一会儿汪平,忽然看见隔壁摊位有个送货上门的牌子,上面有个微信二维码。
季走瞥了眼认真挑选土豆的汪平,拿出手机,扫描二维码,加上老板。
送菜上门:【您好。】
季走:【您好老板,今天还有送菜□□吗?】
送菜上门问了下季走的地址,季走报了串数字过去。
送菜上门:【四点前可以,之后就要回家吃年夜饭了。】
季走:【那市场上别的东西也能帮忙代买一点吗?】
送菜上门:【那得加钱。】
季走直接给老板转发了一个三百的红包过去:【跑路费,其他另算。】
送菜上门:【行!您地址给我,要什么菜打给我就行了。】
季走扫了一眼隔壁菜摊的各种蔬菜,正在低头输入蔬菜名字,还没输两个,就看见了自己面前出现一小片阴影。
新鲜的泥土味扑鼻而来。
汪平举着一袋土豆,献宝一般地给季走看。
“看,我精心挑选的!是不是品质很好。”汪平非常骄傲。
季走瞄了一眼,看得出这些土豆离长芽其实只有一步之遥。
“汪平哥,你好会选。”季走真诚道。
“一般一般,世界第三。”汪平骄傲地挺直了自己的胸,“ok,下一个,想吃什么。”
汪平手捧土豆,认真看着季走。
他家学弟目光放远,似乎是在认真思考。
片刻后,季走微微一笑,看向汪平:“只要是你做的菜。”
“我都想吃。”
·
犯规,这个答案,它犯规!
汪平耳朵的热度就退不下来,他在季走面前支支吾吾了几句,最后提着土豆跑得不见人影。
季走从微信收到了汪平说门口见的通知,等了两个多小时,才看到提着一大堆菜肉排骨的汪平出来。
两个人回到住宿楼,汪平抱着一大堆菜,直接扔进自己的房间。
“现在开始,你就什么都不需要管了。”汪平自信地对季走说,“我给你做年夜饭,做好了叫你,绝对吊打五星级大厨。”
季走点点头:“好,那我就等着吃了。”
汪平一挥手:“赶紧歇着去吧。”
汪平把季走弄回他自己房间后,回到自己房间内;他把从食堂借来的炊具一字排开,按洗,切,炒的顺序摆得整整齐齐。
汪平居高临下地审视了一遍摆得很有逻辑的炊具,挽起袖子,颇有信心地点了点头——
做菜这件事情,它其实一点都不难;只需要稍微动一下脑筋,就完全可以搞定。
比如说,切土豆丝儿这件事情,许多人都认为新手容易切到手,但只要稍微转换一下思路,就没有切到手的可能性了。
汪平具体是这么操作的——
他先把土豆对半切开,然后切成厚片,一片一片摆放在砧板上面;然后,只需要双手握刀从左到右切过去,就能够收获一案板的土豆丝儿。
如果要是嫌弃土豆丝儿有点粗,就再切一下——胆大心细,即使是最新的新手,也能完美驾驭这道菜。
智慧!这就是劳动人民的智慧!
汪平看着案板上的一堆土豆丝,欣慰地抬手擦了擦自己额头的汗水,下意识抬头看了眼床头的钟。
然后,汪平愣住了。
一个土豆,他切了四十分钟。
剩下还有七八种要切的蔬菜,这么算下去,明天早上六点,应该能够顺利地吃上年夜饭。
“额……”汪平和地上的西葫芦,心里美萝卜面面相觑。
“算了!”汪平拿起扔在地上的西葫芦,扔上案板,“人都长了牙齿,切成片,自己用牙齿咬也是一样的。”
一开始有点不顺,完全可以接受;一旦接受了所有东西切片就好,汪平的准备工作就快了起来。
切完菜,汪平挪挪屁股,挪到下一步的炒锅边上。
炒菜这事儿也很简单。
放点油,把菜扔下去,多霍霍两下,尝尝看熟没熟,咸淡够不够,就齐活。
汪平有条不紊地霍霍菜,不时尝一根,开头有点生,后来不够咸。
汪大厨放下锅铲,把盐找过来,大胆自信地扫了一勺下去,刚准备拿锅铲翻一下,却发现菜有点翻不动。
汪平:“……?”
汪平单手掌锅,铲了一下,翻过来的时候,土豆丝儿已经变成了黑色。
简单地说——糊了。
“……怎么就糊了?”汪平有点茫然,“刚才不还是好好的?”
手慢脚乱地关了火,汪平将季走钦点的土豆丝铲出来,面对黑中带白,白中带黑的土豆丝儿,无语凝噎。
这件事情对汪平的打击比较大。
汪平沉默了五分钟,才接受了这个事实。
算了,熟一点,至少不会拉肚子。
不过,经此一役,汪平也彻底放弃了炒菜这件事情,剩下的菜全都采用水煮模式——这种方式比较温和,不会翻车。
唯一的问题,就是这样一来逼格就略显不够。
所以得加一道逼格高些的,比如炸酥肉,起油锅炸就行,几乎是没有难度。
汪平把南瓜扔进水里盖上锅盖,转头倒了一瓶油,开始炸酥肉。
酥肉看上去很难,但等于说是没有难度——网上一堆教程说得非常清楚,只需要筷子插进去冒泡泡,再丢进去炸而已。
汪平又拿了长筷子夹着,根本没有翻车可能性。
第一遍,炸熟炸透。
第二遍,复炸酥脆。
汪平沉稳地翻动炸酥肉,忽然想到了一个哲学性的问题——就如同中餐食谱中的少许没有人规定,酥脆……什么叫酥脆?
汪平看着在油锅中翻滚的酥肉,疑问地拨弄了一下。
汪平怀疑,这个东西它炸得还不够酥脆。
……等等,怎么变黑了?!
汪平手慢脚乱地关火,把炸成黑色的酥肉捞出来,还没等他为酥肉的结局忏悔一下,汪平忽然想到了一旁在煮的菜。
这下好了。
汪平打开锅盖,往里面看——黄泉路上,酥肉有南瓜的陪伴,它并不孤独。
刚才还有形状的南瓜已经煮成了粉状,变成了一锅正儿八经的浆糊。
夜幕已经悄然降临,仿佛老天爷都在为这些菜的命运鸣不公。
汪平为几道菜默哀三分钟,沉着冷静地拿出手机,给助理打电话过去。
“东北基地附近这些店的外卖电话是多少。”汪平扶额,“给我一个。”
助理正在帮妈妈端菜,闻言赶紧去找,他还没找到,汪平的房门却被敲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