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永远失去了在李斯特的钢琴曲《钟》上留下名字,和作曲家的名字能够挨在一起的机会,夏洛琳并不为此感到特别难以——毕竟按照历史来说,这份殊荣并不属于她。
尽管这首曲对夏洛琳而言的意义已经超越了那些音符的本身,但她还是慢慢看开了。尤其在李斯特珍重承诺要专门为她写一首曲子,不是题献,而是完完整整地以她为题。
这下受宠若惊的小提琴家立马从遗憾的苦海里脱身,内心的雀跃着欢喜不已。能被钢琴家用这样的方式表达珍爱,她的期待已经不可用言语形容了。
“只可惜,弗朗茨,我并不会作曲。”夏洛琳有些遗憾的说,“不然我就可以写一首‘李斯特’送给你了。”
李斯特却突然被她的想法吊起了胃口:“你的面前站着谁?亲爱的,这份礼物我想要——不会作曲没关系,我可以教你!”
说完他就兴致勃勃地跑到书架上去翻找书籍。
“嗯?我放哪去了,我的对位法呢?”兴致勃勃的李斯特快速地浏览着书名,“亲爱的你等等,跟我学的话绝对不会带偏你。我记忆力很好的,好到我可以把我小时候学作曲的流程在你身上复习一遍。”
“打住——”夏洛琳惊恐地抓住他的手制止了他。让她学作曲写曲子,她宁可试着把他的超技用小提琴拉出来。
“弗朗茨,你是不是对我有什么误解?如果我能学会作曲,这就跟你能用小提琴拉帕格尼尼一样——不可能的。”
“谁说不可以,不就是拉帕格尼尼吗?你教我怎么拉,等我会了,你就老老实实地准备给我写曲子如何?”
他放弃了找书,似乎默认了她同意,愉快地奔向了她的小提琴,欢快地将它架在自己肩上。
她咽了咽口水。看他那个标准的起势,她差点惊掉了眼球:“弗朗茨难不成真的会拉小提琴?我怎么一点都没发现?难不成真要学习作曲去了?”
“亲爱的,小提琴……怎么拉来着?”他一脸谦虚地看着她。
“……”她差点喷了茶。
原来只是个花架子,一场虚惊。
不过她突然也很好奇,说不定演奏天才的李斯特会表现在方方面面?
她粗略地教了他按弦、运弓,用的是那首谁都知道的《小星星》。看他一脸自信的样子,她有些期待听他能不能流畅地拉出一句“一闪一闪亮晶晶,满天都是小星星”。
然后——
她惊恐地听到了那把甜美的斯特拉迪瓦里发出了魔鬼的尖叫。
小星星?你这是大陨石了吧!
“咳咳,有些失误,等我熟悉一下。”他有些尴尬地笑了笑,“嗯,等我熟记了指法,我就可以给你拉帕格尼尼了。”
不不不,亲爱的,我觉得你一定对小提琴的帕格尼尼误解颇多。
她制止了他,有些委婉地问道:“弗朗茨,你真的要学小提琴?”
“当真。我会了之后你要学会作曲。”
“很好。”她一脸淡漠,“让我们从音阶开始。”
……
夏洛琳从躺椅上醒过来,发现自己在迷梦中竟回想起了几天前和李斯特关于小提琴的一段趣事,不禁再一次勾起了嘴角。
她的天才音乐家先生,在钢琴上无所不能的手指换到了提琴上就变成了笨拙的愚者。在接连几天都拉出带着颤音的魔鬼之歌后,李斯特终于宣布停战等他缓缓调整心态再说。
坚毅的钢琴家赢得了小提琴家的一个吻作为安慰,便大方地不在霸占这把琴。轻抚着回到手中的斯特拉迪瓦里,她总觉得这把琴在倾诉着委屈。
窗外的阳光很好,夏洛琳由光的温暖里汲取到一种小小的幸福感。她的视线瞥向了前方的桌子,上面摆着她的小提琴,琴下压着几张有些年头的乐谱。
她幸福的笑已经装满了整个眼角。
那是帕格尼尼寄来的手稿,《lacampanella》最初的样子。
无法拥有李斯特题献的《钟》,却峰回路转地得到了《钟》的本源,幸福的就像做梦一样。
阳光有点烈,有些刺眼。夏洛琳抬起手想要遮一遮光线,未曾想这无意间的抬头,让她所有幸福的笑容荡然无存。
她从未这样恐惧过,失声、后被浸湿、浑身颤抖……阳光从她右手的手心穿过,依旧直直地射在她的眸子上。
她已经忽略了刺目的难受,直到眼中自护式地泛起生理性的泪水。
她眨了眨眼,挤出眼眶里的水滴。晃动右手,逐渐变得透明的手只余下一个轮廓的影子,窗外远处的建筑透过手掌看得清清楚楚。
眼泪不争气地冒出来,夏洛琳怕李斯特回来看见了,忙用手背擦掉眼泪。泪水粘在手背上,透明的右手不再能穿过任何东西。它变回了原来的样子,仿佛方才的一切都是她的错觉。
心慌。
夏洛琳心中隐隐有了个猜测,神灵停止她时间的咒语开始失效了。原来,曾经的所有无故的昏睡、没有精神都是一种预警:
命运的沙漏,开始了它的倒计时。
可是,她还没有准备好,她的爱情还未圆满,她的秘密还没告诉她最重要的人。
能不能,再给她多一些时间啊。
夏洛琳将自己环在膝间,缩成一团。她心里只有一个担忧——如果她消失了,毫不知情的李斯特,要怎么办呢?
……
*
报纸被仍在桌上,砸出一声巨响。
正在准备晚餐的夏洛琳吓了一跳,她急忙出来,看到李斯特怒锁着眉头双手成拳撑在桌边,紧绷的手指昭示着他试图压制着内心的火气。
这似乎是第一次她看见他外放自己的负面情绪,第一次这么生气。
“弗朗茨?”
她小心翼翼地用手覆盖上了他的,他转过头,将她眼中的疑惑一览无余。